母亲脸上的皱纹

总有一个人用尽一生来爱你--- 致母亲。

母亲的故事，我其实分享过很多自己创作的小短文和诗作，甚至从2014年开笔写了《我的成长，您的华发》长篇，记录了从我出生到今天，和母亲间所有成长的真实点点滴滴，书至今未完结，因为我和母亲的故事每天都在更新。

我们长大了，母亲老了，时间对于我的母亲尤其的残忍，乌黑的秀发泛起了层层白霜，满口坚固的牙齿早已掉光，用上义齿却也只能吃些软烂食物和汤汤水水，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像一颗风干的橘子又像大地干旱的裂纹，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光泽。而我们的出生，就是这场大旱的开始，三十多年来，不停延伸的裂缝，要饮尽两口老井里所有的清澈。我的母亲将将六十多岁，这一道道辛苦岁月风霜雪雨的刻痕，却让母亲看起来比同龄的妈妈老上几分。但母亲在我们眼里永远是最美最美的妈妈，更多是岁月沉淀的智慧的美。

（2018年2月与孙女柳柳 摄于明中都）

母亲出生在最苦难的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还有几个姨妈和舅舅。亲历了梦魇般的三年自然灾害，饥饿是最大的敌人，每天都能见到饿昏饿死的人，甚至是身边的亲人，母亲的一个姐姐就没能挨过来。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艰辛。母亲对她6岁前的记忆深刻入骨，小时候母亲教育我们一定不能浪费粮食时，就会一遍一遍的讲给我们听，直到今天还是会偶尔提及。

六零年时，二姨妈十六七岁，勤快又聪明，在公社生产队食堂帮工，我母亲就会时不时的去找她，母亲不到五岁，人小嘴甜又伶俐，帮着跑个腿递个东西，二姨妈和其他帮工就会悄悄的塞给母亲一只红薯或棒子窝头等，母亲会把食物藏好在衣服兜里，带回家给外公吃。

母亲是喜欢读书的，却也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因为外公说，女孩子读书是给别人家读的，长大嫁人出门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舅舅参加高考念了大学，母亲没能有机会继续读书，早早下学，帮助外婆做家事，看顾姨妈和舅舅家的孩子，去公社做苦力挣工分。是以，母亲常鼓励我们兄妹们要多读书，只要家里有能力，就会让你们一直读下去。

母亲二十岁，说亲事时，认识了父亲，经过几年长跑准备谈婚论嫁。然而当时舅舅的婚姻亮了红灯，闹官司，全家人无暇顾及到母亲，母亲还要帮忙看顾家里的孩子。直拖到二十七岁，外公说，你不要在家里耽误受气了，定个日子就出门子吧。母亲用自己在公社挣的工分请木匠打了一只红木箱子，量做几件齐整的衣服鞋袜，绣几幅嫁品，备一套妆奁。于四十年前谷雨的第二天，没有送亲队伍，没有花轿，没有马车，就在两个小姐妹的陪同下来到了父亲家。

我很爱我的母亲，也很爱我的父亲，但我却从不羡慕他们的婚姻，这一辈子为了家，为了子女，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和辛酸。母亲嫁过来时，父亲已经分家，家里只有父亲和祖母两人，说家徒四壁都不为过，不过父亲母亲勤劳有智慧，赶上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自由市场经济大潮，做些生意，家里逐渐好转。后来大哥出生了，我的祖母是个可爱的小脚老太太，她说第一个孩子是个好兆头，多子多福，她老人家希望自己将来有一群孙子，遂大哥的名字就取了“群”字。 再然后，我们几兄妹都陆续的出生了，母亲必须花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不过依然的早出晚归。

我一岁牙牙学语时，祖母的脚跌伤了，母亲看着爬了一地的小萝卜头，和躺在床上的祖母，辛酸溢于言表，抹了抹眼泪，把我系在背上就开始忙碌。祖母脚好了后，照顾我们的任务就落在还不到7岁的大哥身上，穿衣做饭喂饭，也能做到细致耐心。母亲每天凌晨出门前，先推醒大哥交代一天的事，然后逐个摸一摸我们。母亲曾回忆说，她在外只要听到有任何婴儿哭声，就会循着声找去，总感觉是我丫头在哭，继而鼻子酸胀，晚上回来看着我们都已经酣然入睡，亲亲我们才能安心，然后深夜时间仍叮叮咚咚的打扫洗衣服做家务。我就是这样被几个哥哥驮着长大的，直到一起去上学读书。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太想妈妈了，我自小养成了爱说梦话的坏习惯，所有和我一室的人都听到我说过梦话，梦话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喊“妈妈，我妈妈”，大学室友，朋友，嫂嫂，都说过我。上个月我哥还说又听到我在梦里喊妈妈。直到我都三十岁了，回家还是习惯蜷在妈妈床头睡觉，然后睡在我妈的身边，梦里依然喊着妈妈。

但自我们上学之后，母亲和父亲就严格遵照男主外女主内，母亲管家里所有的大番小事，照顾老人，子女生活和教育，父亲则辛苦的在外奔波挣钱养家。我们每个人的小学中学大学，我妈都去过，开学逐个送报名，参加每个孩子的家长会。为大哥美术特长小学直升高中，蚌埠和合肥的教育机构及学校几乎跑了个遍。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我妈做的午饭，那是高三备考的那一年，我妈担心食堂饭菜营养不够，而我可能舍不得买更好的来吃。高中是寄宿，我家离学校十几公里，公交车程半小时，两头步行路程20分钟，中午只有两个小时休息，吃饭午休做试卷复习预习，每一分钟都不敢浪费。我和我四哥同一年，四哥的高中离家近，可以走读，中午他一般都会回家吃午饭，我妈会做好饭，等四哥放学回来吃上饭。然后装上满满的一盒饭一盒菜，还有汤，用保温盒提着，赶公交送过来，然后看着我多吃一点。我通常都吃不完，剩下的就留作晚饭。有时候，公交车来晚了，母亲迟了一会，我因为赶时间就会狼吞虎咽扒拉几口就放下，母亲就很内疚，担心我饿肚子，央求我再多吃点。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整年吃的每天不重样的营养午餐的味道。

有次联考我发挥的比较好，年级名列前茅，开家长会时，家长按学生名次依次就座，有些家长见过我，都很好奇胡士银的妈妈是哪一位，看见我妈后，都有些诧异。因为我在班级里年纪最小，我妈相比其他学生的妈妈却稍显沧桑。不过，家长会结束后，听见母亲喊我，我奔过去和母亲拥抱，她非常开心，说：“老师又夸你了，让你再接再厉，高考是已经稳妥了，不过要合理饮食和睡眠，多多补充营养”。

（2018年8月 与宗翰宗茉摄于上海外滩）

我们兄妹几个和我妈的关系都最好，我哥一通电话能和我妈聊上几个小时，遇上热门节日时间就很容易占线打不进去，得排队。偶有老爸接电话，我们也是问“爸，我妈在家吗？”，这让老爸一度很伤心，不过我爸本就是腼腆不爱聊电话的人，即使他接了电话，也只会说“我让你妈来接电话”。

现在我家的阵容可壮观了，几个哥哥基本都成家了，几个嫂子和妈妈都很投缘，成群的侄子侄女们满地跑，每年家里都有大喜事，热闹又幸福，我妈却从没有停止忙碌，现在接着忙看顾孙子辈了。春节回家，是我妈最忙碌的时候，每天做完上顿就开始准备下顿。特别神奇的是我妈身上的吸引力，就像磁铁一样，我妈在厨房做饭，我们大大小小齐刷刷的都挤在厨房里，转移到客厅包饺子，又是呼啦啦一大阵跟到客厅。

（2018年2月，摄于安徽凤阳南关 全家福）

若要问这世上“你最爱谁”，

我们或许都要思索一刻。

但如果要问这世上“谁最爱你”，

毫无疑问，

许多人给出的答案大概都是——我妈

母亲节，祝福全天下的母亲节日快乐，幸福健康！请求时间对我们善良的母亲多一点仁慈，多一些等待，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再在我们母亲的脸上刻出那一道道时间的波纹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