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笑容 怀念又不敢看
我一直无法忘记父亲的笑容。
父亲临去前大概半个月左右,姐姐像平常一样过来看了父亲,忽拉我过去一旁,红着眼睛说:帮父亲照个照片吧,相机我拿过来了在你房离。
我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
再前一个星期,父亲跟我商量说听说哪里有一个医生听说特别厉害,治愈了好几个,想去哪个医生那里看一下。地点就在隔壁村,我很诧异父亲哪里得来的消息,我竟没有听说。我赶紧说好啊,那我们去看一下。父亲却犹豫起来,明天吧,明天我们再去看。
次日吃过早饭,父亲下了决定式的跟我说,我们去看一下吧。我应下来,推出了三轮车到下面,坐到驾驶位,问父亲:您知道路吗?父亲不紧不慢戴着手套,不容置疑的说,我来开,你坐后面。我说:我来吧,我会开,开慢点就好了。父亲说:等会你换我。我没再坚持,下来让父亲开。
路上,父亲遇到转弯的地方就跟我介绍:这里就是某某地,左转进去就对了。
到得一排房屋前,父亲停下摸出电话打起电话下车张望了一会,回来欣喜得跟我说:就在前面那个台球桌哪里。于是开到跟前停下。下的车来,那家大门却是关着的,父亲喘着气,张望着四周,跟我说:等一会。
我总感觉这里太安静,全然没有家里左邻右舍人多的样子,只有斜对面一个四十多的妇女好奇地看我们,又或是恍然的样子。
不久门开了,我赶紧陪着父亲进去,却是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脸色红润却是比父亲的好得多,说话嗓门挺大。问了问父亲的一些情况,却是笃定的说:没关系,这个病治得好。我听他这样讲也就恍然。父亲心情却是好起来,又听那人在那里讲哪个哪个村谁谁谁也是个什么病,就是吃他的药治好的。我看着父亲眼睛里又闪出希翼的光辉,觉得也挺好。
后面我不再说话,静静地听他们他们谈到价钱,谈到疗程。父亲斟酌着,拿了主义询问我:就先买一个疗程的吧?我应到好。
回去的时候父亲也坚持自己开,我看父亲休息得还好,又有购得药的喜悦,精神了起来,也就罢了。
然这才吃了一个星期,前几日父亲还欢喜地说可以,感觉是好了一点了,近几日却说越来越痛了。
我看着父亲在那里晒着太阳,脸色发白,看得出还时时刻刻忍着痛。抱来刚会说话的儿子,托给父亲说,来跟爷爷一起照个相片。父亲的笑容立刻灿烂起来,伸手接了儿子,坐到他腿上,揽了他坐直起来,头却忍着呼吸离儿子又远一点,就那么灿烂地笑起来对着我的镜头。我拍了几张,姐姐赶紧过来抱了儿子起来,说:来姑姑这里,让爸爸单独给爷爷照几张,然后再跟你单独照好不好?父亲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又马上笑得灿烂起来,连声说好好。又重新坐了坐身子,脸上依旧绽着那笑容。我赶紧拍了下来。
我和姐姐那会也明知道了,父亲也是明了了我们拍照的目的。
再那以后,再没有看到父亲笑过了。那张照片记录的也是父亲的最后一个笑容。从那几日后父亲的状况就急转而下,起初还忍着疼,后来忍不住地哼哼,再后来又到医院住了几日,嘴里开始说些胡话,再到医生说出院吧。我用板车铺着被子,一路拉父亲回来到家里。路上想起小时候放学回来看到一幕,也是一个叔叔这样拉着他的父亲从医院回来,那时心里就明白那是医院救不了了让大人拉回家里去了。我拉着父亲,遇见的都是怜悯和了然的目光。
父亲过世时,母亲指着桌上的一个袋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衣服,告诉我:衣服都是父亲自己选的,他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穿的。我不禁泪奔。
亲朋们看到那张照片,私下说看那照片笑得好开心,像活着一样。我也无法用词形容父亲的这个笑容,亲切?释然?欢喜?开心?我只觉得他们朴素形容:像活着一样!才是传神的表现了父亲的这个笑容。
但我就知道,从我回家的那一天,碰到村里的人,人都会说:回来哪?却也不再好奇地问怎得这个时间回来了。父亲也是一样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忍着疼痛,忍着不去亲近亲近他的孙子。当我提出给他拍个照片的时候,也是欣然接受了,否则,怎会笑得如此释然。但也许父亲也暗地里怪过我,未曾再尽努力,只是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每每想到这个我又感觉父亲的那个笑容里暗藏的嘲讽,令我不敢去看那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