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故事者得天下——岛田庄司推理小说读后感
今年,在大家关注日本熊本县的地震时,而我的眼光随着震源熊本县飘向了与之毗邻的鹿儿岛,那正是岛田庄司笔下的吉敷竹史破解《灰之迷宫》的地方。虽然还未踏足这片土地,但随着横沟正史、江户川乱步、东野圭吾、松本清张等大师的笔,跟随一个个侦探的足迹,观看异国风情良久。世人皆说,会说话者得天下。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会讲故事者才能独步天下。在有了一些推理小说阅读体验后,最近看了岛田庄司的书,不禁为他笔下异想天开的主题、匪夷所思的迷局和充满幻想的场面所折服。分享几点个人读书感受:
一、天下故事,唯新不破。创意永远是文化艺术最为宝贵的源泉。在看够了某些推理小说冗长的铺垫、牵强的解释、突兀的变态等等之后,在阅读阿加莎、斯蒂芬之后,甚至在日本本土横沟正史、江户川乱步、东野圭吾等多产又高质的作品之后,曾经以为,我喜爱的本格推理已经山穷水尽、没有新的故事可讲了,可是岛田庄司的作品带来了惊艳一枪。匪夷所思的主题使作品充满了惊悚、幻想等元素构成的奇幻浪漫色彩,再加上运用写实主义写作手法来探析人物心理和破案过程中抽丝剥茧、丝丝入扣的逻辑推理,这是岛田庄司所推崇的本格推理模式。比如《占星术杀人事件》中画家痴迷占星术,不光记载许多与占星术相关的神话传说、梦境和相关知识,还在手记中记录要依据占星术肢解重组六个女儿,创造出圣女阿索德。其中的把戏虽然已经被国产《少年包青天》透露,但阅读原作,仍然为这个惊为天人的诡计折服。再比如噬人的千年楠树、消失的小丑等,不一而足,每个故事都是先抛出一个令人迷惑的怪异谜团,勾起读者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一探究竟的冲动,从而沉浸在作家营造的世界里欲罢不能。
二、对抗命运,光环褪色。一般推理作品中,主角多少带有光环,在众人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已洞察先机,作家安排凶手犯案理由和手段却说服力不足。岛田庄司笔下的人物,没有设定的光环,全都是自己的主人,无论是作案还是破案都是在彰显作为“人”的力量。他笔下的凶手,个个胆大、心细、技高,布下重重迷雾,干出惊人之举。比如《黑暗坡食人树》的柔弱母亲拖着病体、在暴风雨之夜两次爬上屋顶勒毙两个儿子,《龙卧亭》里自己截肢穿上盔甲去为民除害的日照和尚,《奇想天动》里坐牢二十多年仍不忘复仇的侏儒老人,这些人都有着信念、目标,不愿意过世人追求的安稳日子,跟着世俗随波逐流。他们意志力惊人,不达目标誓不罢休,拥有足够支持诡计的胆量和能力,尽一切可能去折腾。
再比如主角,相比较御手洗洁未卜先知还有福尔摩斯的影子,吉敷竹史已回归俗世,只是个平易近人、脚踏实地的普通侦探,更加贴近真实生活。这位长相英俊的刑警在事业和情场上都不是一帆风顺,一路跌跌撞撞,工作上被上司压制,被同僚排挤,数次被案件和上司逼迫到墙角,甚至随身带着辞职信,押上事业前途搏一把;感情之路也是极端虐心。与加纳通子的婚姻由于妻子不能摆脱幼年事件的刺激,在缺少家庭温暖环境中长大,并且被人胁迫,感情中摇摆不定,纠结不安,分分合合,使竹史结婚、离婚、分离、重逢,吃尽苦头。在解决北方夕鹤、羽衣传说、泪流不止等一系列疑难案件中,一根筋的吉敷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意志坚定,头脑灵敏,有着摩羯座坚忍不拔的毅力,一次次与凶手周旋,也一次次与命运对抗,品尝命运赠予的苦涩与甘甜。读者的思维跟着侦探东奔西跑、绞尽脑汁、黯然神伤,在对事件、命运的思考、探索、迷惘、抉择中完成对人性的解析和自我的救赎。这种阅读体验消失了神探身上的光环,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继而产生“共情”心理。
三、民风民俗,增添异彩。民俗故事在推理小说的运用并不鲜见,但用的美的却不多,如京极夏彦的《姑获鸟的夏天》怪奇恐怖,不对我的胃口。在岛田庄司的故事里,俯拾皆是的民俗故事唯美、隽永,为凶杀案动辄流血、分尸的血腥场面披上了浪漫多彩的外衣,即使在深夜读来,也不觉得那么可怕。比如《出云传说》中的“八岐大蛇”究竟是隐喻上古洪灾、是冶炼技术萌芽还是火山爆发,不光故事里的施害者与受害者在激烈争辩,作为观众的我们也在浮想联翩;再比如《羽衣传说的记忆》里加纳通子母亲讲的故事,偷看天女沐浴、藏衣娶亲、折翼织布、寻衣飞天的情节与中国牛郎织女传说、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有着极高相似度,也合理解释了通子由于命运多舛,身边亲近的、用心去爱的人先后离去,以至于形成难以打开的心结和禁忌。再比如《飞鸟的玻璃鞋》对于“灰姑娘”传说起源的探究,推论最早来源中国的假设,似幻似真,扑朔迷离,让读者在惊险刺激的情节中还享受了文化之旅。
除了奇异的民俗故事,小说中多处风土人情的描述同样让人沉醉。如精致的人偶玩具、弹箜篌的琴师、耸立的古塔、雕金的工艺品、和尚和神主的打趣,诸如此类,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传统习俗在现代生活的传承、延续,从侧面展现了日本文化的精髓。印象中有个场景特别深刻:吉敷竹史认出前妻制作的工艺品,因为一件案子,一路追寻到天桥立,雪花飞舞中发现小桥正是通子雕刻的场景,并在桥边巧遇去开店门的通子。这时的通子在命运捉弄之后,没有依靠任何男人,独自在母亲的故乡开着雕金店。在竹史的眼中,她体型苗条,头发盘在脑后,身穿茶色的和服,上半身素面,下半身绘有花朵、牛车和流水灯图案,脚上穿着草鞋。和服、雪花、美人的景象实在是很凄艳。
最后,想小小的吐槽一下,不同于阿加莎的每部小说结尾都成全了一对真爱的青年男女,岛田庄司的小说中相比较两位神探或深情或风流倜傥的形象,女性角色都很有故事,很少符合健康向上主流,有的是暗藏心机、自我放纵、故弄玄虚、百般算计。就连在竹史心中谜一样迷人的通子,也在《泪流不止》中被毁坏得面目全非、形象全无。就这点而言,应该会受女权主义者的诟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