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世界文化遗产之旅—开平访古
应友人邀请，我来到广东江门市下的开平市。连绵阴云下，细密的雨连珠成线，岭南夏季难得的清风令人心旷神怡。这是珠江水系中的谭江冲积平原，地势低平，看着已经有些积水的道路，突然想起《开平县志》称此地水患频发，全赖碉楼供村民避洪。
火车窗外
开平火车站前
来不及细想，我被友人催赶着上车。一路上行人稀疏，窗外是绿意环绕低楼，耳边是细雨敲打敲窗，过分安逸令人昏昏欲睡。
路上行人
青苔旧房
去惯了旅游服务业成熟的景区，开平的旅游业总让我觉得“不明不白”。一面是马路边的不起眼小店，煲仔饭格外咸香。
街边煲仔饭
柴火煲仔饭
城中村的毛坯小店，紫苏蒸蚬鲜味十足。一面又有一些凭空出现的收门票老人，出没在不是景点的地方。看似破败的村子里，某户人家在院子里开着半洋不土的咖啡馆。民宿的周边反常地冷清，饭店、商店寥寥无几。我好奇地询问，老板娘说：“年轻人都出去了，我还是有工作，晚上开店的哩。”
紫苏蒸蚬
老人与狗
除了出名的几座碉楼，大部分的碉楼都在民居环绕下默默地荒凉着。
民居旁的恒安别墅
强亚村的文园
被废弃的无名碉楼
被废弃的居庐
开平在历史上就没什么存在感。相比动辄千年记数的古都名郡，开平自明以前都是三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带，盗匪猖獗。万历元年（1573年），兵备李材率兵平定周边匪患后，在仓步村（今苍城）屯兵，称“开平屯”，取“开通、敉平”之意。顺治六年（1649年）正式设县。
新会、新兴、恩平交界的三不管地带
为抗匪患，碉楼纷纷拔地而起，最多时有三千多座，如今存有1833座。其中，现存最古老的碉楼，便是位于三门里村的迎龙楼。
迎龙楼
三门里村多是关姓人家，迎龙楼也是关氏先祖所建。据《赤坎镇志》记载，关族六世祖“荣公”自南宋（公元1180年）由新会迁入赤坎，距今已八百多年。身为最早的一批拓荒者，关氏在当地威望很高，新建了许多公共建筑。
关氏后人出资修建的护栏
关氏图书馆
嘉靖（1522-1566）年间，关氏后人关圣徒夫妇修筑了一座两层碉楼，称“迎龙楼”，又因为该楼供众人避洪、避匪患之用，在分类上属“众人楼”。据历史记载，当地洪水最高可漫过民居屋顶，因此，碉楼的二层可供村民避洪。
迎龙楼的介绍
一般而言，碉楼会设在村子的后方。正面村民，方便进出。背面村外，抵御敌匪。但随着村子不断扩建，迎龙楼反隐没民居之中。加上年久失修，远远一看只知古村衰败，不曾想有四百年古迹。
前塘后村的布局，迎龙楼作为众楼在村后
在挑担老人的指点下，我们在狭窄巷道左右穿行，一阵鸡飞狗跳，走到迎龙楼下。抚上粗糙的砖墙，清晰地看到砖木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乌黑，这原是明朝土法烧制的红泥砖砌筑而成。
巷道
独自守着门扉的狗仔
发黑的明时红砖
与其他碉楼一样，迎龙楼的墙面厚实，四周封闭，偶有几处窄窄的细口可供射击御敌之用。1920年，村民用青砖加建第三层，往下有小孔，可以向楼下的敌人射击。不知为何，屋顶则仍沿用传统的硬山顶式，没赶当年的中西合璧潮流。
射击口
第三层为民国加盖的青砖
向下的射击口
不过迎龙楼有个独特的设计，即方楼的四角都向外凸出半米。我私下揣测，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设计，或是打击敌人之用。当人站在碉楼的东南角，可以同时看见西南角凸出的墙面有个迎面的射击口，东北角亦然。这意味着，一旦敌人想从碉楼两旁进入村庄，将同时遭致两边枪弹的攻击。
角落处可同时被两侧射击口的火力覆盖
当然，无论这楼当年如何，如今也只是弃置的砖楼。老旧的碉楼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矗立在这里，正如一路走来看见的无数老人，被时光遗忘在老旧的村落里。
村前挑担的老人
村里荷锄的老人
强亚村的老人一听我问村史，兴致勃勃地扔下煎豆腐摊，亲自带路。她指着路上已经破败的房屋，用含混的方言说着某家豪奢，某楼建材全是进口等话。碎片般的只言片语，依稀透露出开平在清末民国之际的富庶和繁荣。
解答问题的老人
带我们前去的强亚村老人
号称是泰国进口水泥建的楼
19世纪中叶，《南京条约》和《望厦条约》赋予了英美到中国招募劳工的权利。正逢50年代，开平红巾军响应太平天国运动、持续十二年的土客械斗、频发的自然灾害，这一切迫使无数农民挤在狭小封闭的船舱里，以“卖猪仔”的方式被运送到世界各地当劳工。
船舱
开平博物馆模仿当年贴了份招工启事，却没能重现远洋务工的残酷和辛酸。或许有人听过，太平洋铁路线上，“几乎每一根枕木下面都埋葬着一个华工”。熬出头的海外华侨往往会将挣得钱财寄回家中，开平由此流入大量洋货和外汇。炫富攀比之风骤兴，土匪闻风而至。
博物馆门口
招工广告
华侨带回的留声机
开平洋货
于是，碉楼的风格呈现出割裂状。在下方，为了保证防御功能，仍沿用传统的厚墙与射击口设计，风格简单朴素。在高处，顶端饰以精致的浮雕、灰塑、壁画，同时掺杂中西建筑的要素，开创了“开平混合式风格”。
碉庄附近的楼
云幻楼
其中最为精美的是铭石楼，由首富方润文于1925年所建。楼高六层，楼底四层朴实无华，第五层则富丽堂皇，敞廊宽阔。廊柱和顶层的六角亭柱均采用爱奥尼柱式，与雅典娜胜利女神神庙相似。坐亭远眺，自力村碉楼群尽收眼底。
铭石楼远眺之景
铭石楼
五层敞廊
爱尼奥与科林斯混合柱式
走过田野，方式灯楼远远地孤立在村外，四周芳草萋萋。一百年前，村民们集资修楼，常驻十多名团防员，拿着当年先进的毛瑟、七九枪，在楼顶探照灯下，盯着一切可疑的生人。发现土匪便打锣鸣枪，警示村中人，村民便可迅速疏散至各碉楼，准备防御。
方氏灯楼
如今，灯楼和碉楼不再作为防御设施，而是成为一个景点，陆陆续续总有远人慕名而来，养活了路边的豆腐摊。
大巴车拉来一车车游客买特产
碉楼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保一方平安。在和平年代，或是名胜，或是破败，古迹总归是陪着人们度过漫长岁月。亭台楼阁总会风光不再，青年总怀揣梦想离开，但世世代代，凝固的历史旁总有人在。
（拍摄于广东省开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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