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时期日本 对文字和绘画的结合表达 让人深思
平安时期对公共利益和私人情感的表达呈现清楚的划分界限。在公众世界里,经常遵循男性模式,例如建筑采用中国唐朝样式,书写字体沿用汉字;相对地,个人的内心世界则用女性的表达方式,如多音节的日本和歌就是以日本特有的假名创作,所以平安时期的朝臣虽然以精通中文为傲,但是在表达个人思想和情感方面仍沿用日本风格。
这种二分法表达方式可能就是造成平安书写艺术有男绘和女绘之分的由来,部分学者曾经将男绘、女绘两个名词诠释成题材的不同、艺术家的性别或不同的作品风格,然而从平安朝臣对内在与外在世界的截然不同表现看来,女绘极可能是属于个人内省的、情感的抒发,男绘则展现外在的、物质的现象(譬如历史事件、寺庙的建立或战争的记录题材皆采用此法),当然两种绘画的表现技法也不同。女绘(《源氏物语绘卷》为代表)以前面所提的"引目钩鼻""吹拔屋台"等构图法为特色,成就一种属于绘画的寂静感,而且不论有无赋彩,特殊的结体营造了强烈的绘画风格。
在场面特别豪华之时,用色方面,不论男绘或女绘,皆采用一种费时的浓重平涂赋彩法,称为"作绘",上色顺序是:先用墨笔勾出底稿,再以平涂法层层上厚彩,之后再用墨笔勾出均匀的轮廓线条。比较复杂、细腻的服饰和头饰部分由专家负责,尤其是女人的头发和男人的头盔。建筑物方面,采取地平面的斜度、观者观画的角度来处理横梁、榻榻米边饰和帘幕,以造成强烈的视觉效果。
文字解说以发展完整的假名表达,纸张被染成不同的颜色,并以细碎金箔点缀,这种技巧称为"切金"。女绘的另外一例是《法华经》的华丽插画扉页,结合"作绘"和"切金"制作法,无比富丽豪华,和往后镰仓时代流行的以水墨、匀细线条和小部分红色颜料为主的单色水墨画形成一大对比。
《源氏物语绘卷》完成五十年后,平氏家族出资制作《法华经卷》,制作方法和风格明显受到前者影响。当时,平清盛拥有全日本一半的领土,权势之大只有他自己的财富差堪比拟。然而,在当时藤原氏贵族的眼中,武力是粗鲁的、没有教养的,所以平氏家族可能是为了挽回世俗对他们的成见,遂筹划这项耗费巨资、虔敬礼佛的行动。
事实上,平氏的崛起标示了文化品位由公卿贵族转向武人地主的改变,所以平清盛开始于1164年的委托制作《法华经卷》工作,不仅是对过去的缅怀思念,也是对前代贵族政治的耽美、纤细作风的反动。《法华经》是为世间男女的救赎而作,由于兼顾女性,故一直为宫廷嫔妃所喜爱,每卷经文的抄写工作都是数人合作的成果,也包括经纸的制作和装饰。
平清盛委制的《法华经卷》共三十三卷(比原来的二十八卷版本多出五卷),是为了呈献给严岛神社观音三十三像而作。平氏家族的成员每人负责一卷佛经制作,为了互相媲美,每个人都全力以赴,使得平氏《法华经卷》从第一页到第二十三章皆美轮美奂,成为有史以来最富丽浓艳的经卷之作。
卷中前言叙述女性若接受药王菩萨教义并身体力行,便能投胎莲花,往生阿弥陀极乐世界。在图绘页里,一位宫廷女仕倚着黑色椅背,手握一卷缀红带的佛经,发丝翻飞飘扬,身上至少有六层衣饰,使人联想到十二层的宫廷服装,她的年轻梨形脸庞转向来迎阿弥陀放射出的金色光线,阿弥陀乘着紫色云彩从天而降,旁边以"切金"技法缀饰银白云朵,即以大小不同的银箔片点缀。
出现在图画页里的经文也被视为图的一部分,例如画面上方的"生"字,出现在莲花上方,代表新生命的来临,这种将文字隐藏在图画中的技巧,称为"苇手绘",此种技巧常见于大和绘,尤其是女绘。如果以男绘来表达此景的话,画中这位垂死女士灵魂往生西方的过程会以更具象的方式表达,而不是今日所见的这样充满象征意味。
和画面宁静、充满细腻感情的女绘相对照的是活力充沛、动感十足的男绘形式叙事画。历史故事画通常选择男绘表达,肢体动作和脸部表情的写实描述,使人物的感情充分流露。笔触方面,甚至山水风景的线条也生气盎然,粗细转折、疏密聚散、千变万化,增添画面的趣味和视觉效果。
男绘作品中的精彩之作应属《信贵山缘起绘卷》,由三个绘卷组成,内容描写9世纪居住在信贵山上的一位虔诚和尚命莲的奇迹传说(学者一直很困惑,找不到在绘卷创作之前任何有关这则故事的完整文字记载)。
命莲一向用金碗从村中富人谷仓获食,有一天,当仆人将它放在谷仓时,神碗突然向外滑动,顶起整个谷仓,飞越山谷,村人见状狂喜,尾随作感恩状。画面采取居高临下的鸟瞰视点(唯一和《源氏物语绘卷》相似之处),用连续叙事法,即图画一段接一段,连续布满整个长卷,是充分利用长卷形式之做法。
第二、三卷各有图绘和文字解说(第一卷今日却只存图画部分,因此有人怀疑文字说明可能已经遗失),作品制作年代为1156年(这一年皇宫重建)至1180年(皇宫被烧毁),画家可能是民间绘师,熟悉佛教深奥图像学的宫廷画家或以奈良为中心的佛教画家"绘佛师"。后者由于接触皇宫,熟悉宫廷服饰,能在描写一般百姓时,为题材注入一股真实的活力,因此更令人惊讶。总之,这部绘卷反映了12世纪贵族的兴趣扩及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显示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这幅作品是12世纪下半叶的作品,比我们前面所看的《源氏物语》的绘卷晚了几十年,保存比较好。它的绘画手法与之前所看的《源氏物语绘卷》,无论是用笔还是人物表情的表现,都十分不同。这幅长卷分为三个大卷,第一幅叫"飞仓之卷"。作品中有一些相对夸张的面部表情的表现,就像卡通画一样,所以也有人说这是日本漫画卡通的源头。我个人认为,这幅作品与敦煌壁画中的经变绘图有着明显的关系。
手卷的第一部分,是高角度的取景,以俯瞰的视角看到围墙和村民。这个故事是说,有一个商人家里有个装满粮食的大粮仓,而每一天金碗都会飞到城镇中,向商人要一碗米饭给和尚。商人看到这个会自己飞来要米饭的金碗,起了贪心,想把它据为己有,在金碗飞来取米的时候,他就将粮仓的门锁了起来。金碗被困在粮仓里出不来,于是把整个粮仓都托起来飞到自己的主人那里去。这下商人彻底认输了,乞求和尚把粮仓还给他。和尚把米还给了商人,留下了仓库,作为自己念经诵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