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生命意识的思想来源于少年时代的“生命教育”
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1899年2月3日(腊月二十三)出生在北京西城的一个叫做“小杨家胡同”里的一户舒姓家庭。老舍生在一个穷人家庭。父亲舒永寿是正红旗的一名护军。老舍一岁半的时候,八国联军攻打北京,身为护军的舒永寿被火药烧伤凄惨离世。
童年失怙的老舍由母亲抚养成人,母亲独自一人养活全家的背后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老舍对母亲怀有很深厚的感情,他专门撰文怀念母亲对他的生命关怀。无论是在文学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中,总有一类传统的中国女性形象值得赞扬。这一类女性形象就是——母亲。传统的中国女性或许受教育程度不高,她们的外表也有着普通女子的柔弱,但在面对人生命运的波澜起伏,她们由着母性的光辉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养儿育女肩负家庭重担。她们朴实本真,在她们的身上流淌着传统文化的精华,她们用言传身教的方式教育子女。老舍的母亲也是这么一位平凡中透出伟大的母亲。
老舍曾坦言母亲对自己的教育是生命的教育,这种带有生命印记的教育塑造了老舍的人格和创作心态。老舍在《我的母亲》回忆道:“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母亲对老舍的影响更多地体现在性格和为人处世上。母亲也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丈夫去世后,艰难地维持生计,她对谁都很平和,但对生活的一丝不苟又是她“软而硬”个性的体现,正如老舍所说:“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像我的母亲。”老舍继承了母亲“软而硬”的个性,正如臧克家在回忆老舍的文章中评价老舍的性格是“外圆内方”。老舍性格温和,但对待一切事物又都有自己的立场。这种“软而硬”的个性在老舍的笔下深刻地影响着老舍的创作思想。
老舍母亲的身上集中了中国传统社会女性的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的优点。老舍在《我的母亲》一文中回忆母亲的艰辛与伟大。父亲的去世使家中顶梁柱的重担压在了母亲的身上,而老舍兄弟姊妹年纪尚小。为了生计,母亲白天要给别人洗好几盆的衣服,夜间还要与三姐点着一盏油灯,缝补衣服。终年如此,没有休息。不但如此,母亲做事毫不敷衍,屠户们送来的布袜黑如铁,她也洗得雪白。所以母亲的手总是鲜红微肿的。年少的老舍被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所深深的感染。只有从劳动中获取应有的报偿,用自己诚实的劳动赢得做人的尊严和生活的权利,才能生活得心里踏实,从里到外都“一齐舒服”。
贫穷的生活经历使老舍特别关注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内心情感、价值取向。这种精神在老舍的小说叙述中表现为是一种对身体和力崇拜的生命意识。老舍非常认同传统文化崇尚劳动改变生活现状实现人生理想的思想。老舍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想要身体力行改变自身命运的小人物。《骆驼祥子》里的洋车夫祥子、沦为妓女的小福子、老马祖孙俩;《四世同堂》中的洋车夫小崔、卖留声机的程长顺、负责殡葬的常二爷、剃头匠孙七;《二马》中的穷学生李子荣;《鼓书艺人》中的大鼓艺人方宝庆。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的职业或许很卑微,或许至死都没有脱离人生的困境,但老舍对他们处于生存困境依然能不卑不亢凭着自己的汗水赚良心钱的抗争精神充满了赞扬和认可。老舍认可这种通过劳动获得生命尊严的方式。
老舍从母亲那里接受了生命的教育,而母亲对于老舍的巨大影响也更是无法估量的。不光是母亲,老舍青年生命中还出现了一位重要的“贵人”。老舍的《正红旗下》中描写了一位自称霜清老人的定大爷,这位定大爷的人物原型则是宗月大师。宗月大师原名刘寿绵,出身官宦之家,前半生大富大贵,晚年出家为僧。在老舍七岁的时候,舒家当时经济困难,虽然母亲有意让老舍读书,但是却有着许多难处。刘寿绵来到老舍家中,带老舍入学,学钱,书钱舒家都不用管。“从天而降”的刘寿绵于谈笑之间就把幼年的老舍从蒙昧提升到光明,把他送进了学校,扭转了老舍一生的命运走向。
宗月大师是一位富人、阔人、奇人。他传奇的一生闪现了许多生命的光芒照耀了青年老舍的内心深处。出家前,出身大富大贵之家的刘寿绵,全然不似普通的京城纨绔子弟,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未使他形成地位尊卑的刻板偏见,贫富不是他区别待人的标准。他对待老舍似自己的孩子,每逢老舍到他经营的店铺里,他总招呼吃饭,偶尔还会给老舍一些珍贵的点心,他不因老舍是一个穷孩子而冷落他,也不以富人的身份而自傲。他不光对待老舍如此,他对待穷人也有一颗慈悲心肠。老舍中学毕业时,刘家雄厚的财产多数是被人骗去了,家道中落。刘大叔不以为然,也不肯去请律师打官司,因为贫与富在他心中并无差别。家庭遭逢变故,刘大叔及家眷都备遭折磨,即便如此,刘大叔还坚持办贫儿学校、粥厂等慈善事业。青年老舍虽然不足以理解刘大叔行为背后的真正用意,但也被刘大叔的真诚和热心所打动,老舍也曾前去帮忙,做义务教师,帮忙散放粮米。
入庙为僧的宗月大师感悟了佛法的博大,在行动上更加发扬佛教的教义,他广施善心,救济穷人苦人。宗月大师不遗余力做着慈善事业的佛家慈悲心怀引领了老舍向善之心。老舍极力称颂宗月大师舍己救世的崇高品德,他也在仿效他们,他用文学作为唤醒良知的武器。老舍的小说中也专门刻画了热心好善的人物,善心不分贵贱贫富,《老张的哲学》中的青年赵四,《鼓书艺人》中的孟良,《二马》中的李子荣,《赵子曰》中的李景纯等等都是好善乐善的代表。青年老舍以刘大叔为精神榜样,他为刘大叔博爱、真诚好善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影响。老舍专门撰文怀念宗月大师:“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
除母亲外,从一定意义上说,在老舍的青少年时代,刘大叔——宗月大师可说是他精神上的父亲。在那苦难沉重的岁月里,老舍从母亲和宗月大师的身上学会了吃亏是福、舍命向善的精神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