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画像(心情散文)
作者:站在麦芒上
给父亲的礼物,他在天有灵,该宽慰了
在母亲的客厅里,摆放着父亲的一张画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父亲的目光都好像在看着我们。目光里有温暖、有慈爱、有关怀、还有淡淡的伤感。
这是数日前,远嫁广州的妹妹回家省亲时带来的父亲这张画像。她说这张画像最像父亲,去香港的时候,专门请画师照父亲的照片画的。父亲病逝后,这是她第三次回家探望母亲,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最多也不过是十天、八天而已,这一次也是如此。见一家人都安好,便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小家。电话虽然天天打,但见上一面心会放得更宽稳些。
妹,是这样说的。
这次回来,也不例外,只在家里住了四天,便匆匆登上南下的列车回到她已客居了十五年的小家。这回她不仅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带了很贵重的礼物,还带回父亲的这张画像。相对于墓碑上那张遗像,父亲的这张画像更像他的晚年,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一双顽强又坚定的眼神,满头如雪的发丝,真实而亲切,也接近病榻前父亲那种倔强、乐观、向上的心态的脸。
这张画像的原版,是小外甥4岁时与父母的一张合影,那是妹妹带他回南方前拍的,如今已经有二十三年了。小外甥毕业后也分到广州一家公司上班,可父亲却早在士年前离开我们,离开他深爱的这个世界。
自从知道妹妹要带着小外甥定居广州后,父亲的脸上就少了往上的笑容,妹妹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就拍了这张照片,自己带走一张,留给父母一张。照片上的父亲正襟危坐,目光温和,微合着嘴唇。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时父亲头发就已经全白了,无半根黑发。那如雪的发丝,让我真的不敢相信,二十年前的父亲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父亲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印象,甚至根本就无从想起。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头发一直都是黑色的且带有金属般的光泽。也许恰恰是这张画像,让我更加清晰地回忆起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性格开朗且心地善良。除了听力差些,几乎就没有去过医院。他的一生都很勤俭,一件衣服也是穿了又补,补了又穿,从不会修饰自己。母亲一直生活在乡下,没有工作。我和弟妹们自小就生活在农村,长大后相继来到城里,并且都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家庭境况才算好转。父亲是个闲不下的老人,退休后还打过几年零工,直到发病前才停止工作。
2006年夏末的一天,父亲突然觉得胸闷,一中午就晕了两次,我们开始以为是中暑,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心肌梗塞,幸好抢救及时,父亲才得以脱险。父亲的体内安放了三个支架,虽说手术创口很小,但对于心脏出了症状的父亲来说,还是不容小视。病愈后父亲还想继续上班,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没有工作的母亲,但还是被我阻挡了,父亲需要在家安心静养才对。这是父亲第一次住院,而且是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病,作为家中的长女,我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
父亲再次生病住院是一年后,我以为一向乐观的父亲已经闯过激流险滩,会安享晚年,享儿女之福,想子孙之福,可谁又能想到更大的病魔在后面等着父亲。
那天父亲说他早上小解时尿的是血,我听后心里猛地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遍布周身。当即,带着父亲驱车赶往北戴河281医院。一查果真是肾出了毛病,而且右肾功能已经完全丧失。可主管大夫看过拍的片子后,面露忧色地指着上面许多小白点告诉我们,他怀疑父亲得的是癌症,而且已经扩散到肺部,建议我们到肿瘤医院去彻底检查一下。
我们又匆匆忙忙赶回市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糟。输尿管肿瘤,转移到肺部,又扩散到全身!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事实。从那天起父亲再次住进医院。
从发病到检查再到治疗,不过才半年时间,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走的时候脸上很平静,熟睡、安祥,与生前无二,就连体重比入院前还胖了一些。
父亲住院期间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直到去世前三天还和我的女儿有说有笑,鼓励她要好好学习,爷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披萨饼。可谁又能想到仅隔一天的父亲便陷入到昏迷状态,经过大夫一上午的抢救,父亲总算清醒过来。一下午父亲都在交代着自己的后事,就像一周前,他给我们讲自己年轻时在部队里的一些事情。他说他的战友们都先他而去了,现在他该找他们去了,那时我听他说这话,强颜欢笑说他能活到100岁。可父亲却笑着说:人,总会要走的,该走的,你留也留不住。那天父亲和我说了很多话,每一句话,都是千言万语的叮嘱。
到了晚上六点,父亲便不再与我们说话,但他的意识还在,每当我轻轻地唤他时,他都努力地睁开眼睛,但很快又闭上,就这样反反复复,从那一刻起,我们父女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一个时辰后,父亲就像熟睡一般再也没有醒来。我清楚地记得时针正指向八点二十分。夜,很安静。病床上的父亲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套又一套衣服套在他渐渐失去体温的身上。那一夜,我居然没有嚎啕大哭,我只是静静地抚摸着父亲,生怕自己的泪水碰到父亲。
那时妹妹还在广州,她公公刚刚去逝才一个星期,接到噩耗,一身素缟的妹妹匆匆赶回家中,整整一个晚上她都跪在父亲的灵堂前,任谁也叫不起。我们送走父亲那天,天空飘起了雪花,一朵一朵雪花打在父亲的遗像上,那是父亲年轻时的标准照,仪表堂堂的父亲,英俊的五官,目光深邃而幽远,望着前方。
父亲平生极少照相,我当时也是翻遍了家中所有的相册,才找到那张,只得翻版放大做他的遗像。如今,那张照片摆放在家里,我知道从那时起,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已经没有了父亲,他的音容相貌只能永远地存在我们的记忆里。我应该感谢细心的妹妹,专程到香港找了一位画师,画出老年时期的父亲,他是那样真实而真切。每每看到父亲这张画像,我都会泪流不止,我都会在父亲的画像前摆上他生前最爱吃的一些水果或是披萨。
自从客厅里摆上父亲这张画像后,每次吃中午饭的时候,我都会将父亲那副碗筷摆在桌上,不为别的,只为我亲爱的父亲他一直都不曾离开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