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认真做事的人 其人生越有意义
去年春节前后两个月,一直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经济上开始捉襟见肘,感觉自己快熬不住了,想起在哪本杂志上有人提起过季羡林校长的《牛棚杂忆》这本书。
季校长在我们听别人说起来都感觉如噩梦一般的文化大革命那么艰难的岁月都挺过来了,我这点困难算什么?
于是我翻开了这本书。
书的开头说:尽管我不一定写出什么好文章,但是这文章是我用血和泪换来的。我写的不是小说,希望得到读者的同情和谅解。
牛棚杂忆,顾名思义,是他被当成牛鬼蛇神待在牛棚里的回忆。
青岛出版社要出这本书,让季校长的儿子季承写个序,其中说人生是有意义的,而人类则是没有意义的。
关于人生的意义,心理学著作颇丰的毕淑敏也有过类似的阐述。她说人生和大自然的各种动物一样,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们可以给她赋予一个意义。
按我们想做的去做,按我们的目标去做,成为我们想成为的那个人,人生便有了意义。
我认为人生的意义在于,认真的、持续的做一些事情。尽可能的让自己让他人的人生过得更好,更幸福,便实现了人生的意义。
不管再过多少年,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人生就还有意义。
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只是在教科书里看到过只言片语,或听别人说起过。而这本书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到1976年结束,很多细节描写的诙谐风趣。
看来季老也是个幽默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把那段岁月写成书的人。
他也曾期待别人来记载这段历史,一直等了16年还没有等到,还是自己动手吧。
刚开始,北大的同事好多人都挨整了,他没有,心里却无比煎熬。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主动争取戴帽子的。
可左思右想,前瞻后顾,总觉得或者预感到,自己被戴上一顶帽子,心里才踏实,好像是寒天大风要出门那样。这是人的本能,典型的焦虑不安。人在焦虑的时候,总是期待结果赶快出现,哪怕是坏的结果。
想要整一个人,红卫兵首先要做的就是给人扣上“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秦桧给岳飞扣的帽子是“莫须有”,明朝徐有贞给于谦扣的帽子是“意有之”,就是写出“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那个于谦。
红卫兵不止迫害人,还破四旧,一幅齐白石的画,一幅王雪涛的画,都被当做四旧破掉了。这只是戋戋小者,全国究竟破掉了多少国宝,恐怕永远无法统计了。
被批斗时,要坐喷气式飞机,这个飞机可不是一般的飞机,要两只手伸到屁股后面,还不能挨着屁股,低头,弯腰,使劲往下弯。全身的重力都压到双腿上。
“革命小将”按照喷气式飞机的构造情况,要季老变成那个样子。他们工作作风“谨严至极”,光是调整姿势,就用去了几分钟。
我试了试这个姿势,坚持了86秒就感觉到胳膊腿酸胀,两眼发昏。感兴趣的可以自己试试这个姿势。
倘若在批斗时坐喷气式受不住倒在地上,其后患简直不堪设想。批斗者一定会认为是故意捣乱,罪上加罪,拳打脚踢之外,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惩罚被批斗者。
必须坚持下来,但是坚持下来又是万分不容易的。坐喷气式坐到半个小时以后,就感到腰酸腿痛,浑身出汗;到了后来,身子直晃悠,脑袋发晕,眼前发黑,耳朵轰鸣。
季老下定决心,每天站在阳台上进行锻炼。低头弯腰,手不扶膝盖,完全是自觉自愿地坐喷气式。心里数着数,来计算时间,必至眼花流汗而后止。
这样的体育锻炼是古今中外前所未有。如果不讲出来,绝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一定认为这是海外奇谈。
如果整本书只让我摘录一段儿的话,就是这段了。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了,季老不一般,他能反过来想,加强锻炼,让自己更“厉害”。这才是应对九九八十一难最好的心理状态。
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季校长也想到过自杀,想到了各种古代名人的自杀方式,屈原投江、项羽自刎,德国法西斯的氰化钾、日本人剖腹、还有悬梁、跳井……
季老先生长期患有神经衰弱失眠症,从二十多岁开始服用安眠药,加起来早已成箩成筐,平时也攒下了不少。于是找了一个布袋子,中西药结合,有丸有水。准备到圆明园的芦苇荡里,一了百了。
命不该绝,正巧来了三个红卫兵把季校长押走,批斗一通,把鼻子和嘴巴打出了血,往左脸上吐了一口痰,又放了回来。
从此,季老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这三个红卫兵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那以后,季老认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后来又多活了四十多年,一直到2009年7月11日,享年98岁,赚了个满堂满贯,真成为一个特殊的大富翁了。
后来老爷子被分配到三十五号楼当门房,闲的没事,就琢磨着翻译梵文《罗摩衍那》。用晚上在家的时间,仔细阅读原文,把梵文诗句译成白话散文。
第二天早晨,在去上班的路上,在上班以后看门、传呼电话、收发信件的间隙中,把散文改成诗,改成押韵而每句字数基本相同的诗。把散文译文潦潦草草地写在纸片上,揣在口袋里。闲坐无事,就拿出来,推敲,琢磨。眼瞪虚空,心悬诗中。
绝不会有任何人——除非他是神仙——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自谓乐在其中,不知身在门房,头戴重冠。
读到这儿,我想起马三立在牛棚里练功,造反派们不懂他是干嘛,闭着眼,只见嘴动,听不见出声,便斗他,说其“咬牙切齿”……
这些大师们打发闲散时光的方式,真是值得我们学习。越认真做事的人,其人生越有意义。
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既无“文化”,也无“革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十年浩劫”。
后记中说,《牛棚杂忆》一书,是率尔之作,有点近于消遣游戏,绝不是什么惨淡经营,愁苦构思的结果。十几年前,对“十年浩劫”的回忆还比较清晰。
文革中是绝不敢写什么日记的,一写,倘被发现,就会由“反革命”升为“现行反革命”,小命就将“殆哉”了。因此,仅凭记忆,把脑海里的东西转移到纸上来。
当时绝没有想到能够出版。只不过觉得几乎把自己的性命赔上的经历,一生大概只有一次,倘若任其飘散消逝,未免有点对不起自己。
一位广东著名的作家朋友给季老写信说:“有了这本书,你那些长达千余万字的文章统统可以不要了!”
本书最让我印象深刻地有三件事:
一是应对坐喷气式飞机的方式。
二是自杀未遂那件事,否则我们也看不到这本书了。
三是翻译梵文《罗摩衍那》。
季羡林与饶宗颐并称为“南饶北季”,不愧为国学大师、学界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