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乐者不言 言者不乐

《菜根谭》曰：“谈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名利之情。”

喜欢谈论田园生活的人，未必能够真正体会到隐居其间的乐趣；讨厌谈论功名利禄的人，未必能够完全打消追名逐利的念头。

中国传统文化有一种特殊的隐士文化。他们与统治者意见不合，不能反对，又不愿意勉强在一起，于是隐居山林，在田园之中放浪形骸，自得其乐。

他们一般有很高的文化水准，他们对世道人心的观察，往往比常人要深刻。

孔子在周游列国途中，就遇到过一些世外高人。孔子的理想很高，常常自叹：“莫我知也夫。”没有人了解我呀。但似乎最了解孔子的，就是一名隐士。

《论语·宪问》记载，孔子留居卫国期间，有一天正在击磬。有一个挑着草筐的人从门前经过，说：“磬里面含有深意啊！”

停了一会，又说：“声音硁硁的，太执著了，没有人了解自己，就放弃算了。所谓‘水深的话，穿着衣裳就过去了，水浅的话，撩起衣服走过去。’”孔子听到了，说：“有这种坚决的弃世之心，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从击磬的声音中能够听出孔子的心声，不是知己是什么？孔子志向高远，但没几个人理解他，包括根随他的弟子。子贡曾经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性与天道，当然是哲学思考中最精深奥妙的部分，是孔子不教吗？不是。实在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啊。

但这名隐士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的话实际上是在告诉孔子，何必执着呢。

世道尚可有为，就如水浅，还可以撩起衣服走过去。世道不可为，就如水深，衣服撩得再高也没用，照样会弄湿衣服，不如穿着衣服过去算了。你孔子想有为，但现在是水深的时候，又何必撩起衣服呢？

衣服宝贵，不能轻易被河水打湿，就如功名事业，谁不想有所建树呢？但水太深，你要过河没办法保护衣服，也就没必要保护了。言下之意，功名事业没办法依正道进取，也就算了。

没有利禄的执着，才有这样的坚决之心，这是真正的隐士。所以孔子说：“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但隐居田园的人，不见得个个有如此的觉悟，他们也许是附雅风流，也许是不得己，有的甚至是以此博取名声，吸引关注。

《庄子》记载，魏国的公子牟跟着瞻子学道，有一天他对瞻子说：“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我虽然身在江湖，但我的内心却想着王室的荣华，怎么办？

瞻子说：“看重生命本身，就会轻视利禄。”

公子牟说：“我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不能克制心中的欲念。”

瞻子说：“不能克制的话就顺应，心神不会有厌恶！不能克制自己又勉强不肯顺应，这不是双重伤害吗？”

公子牟是万乘大国的公子，隐居在山林岩涧间，却对荣华富贵放不下，不如顺应自己，去享受荣华富贵算了。不能克制自己的欲念，又不愿意回朝庭，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伤害，不是很痛苦吗？

唐朝的卢藏用更是奇葩，他也算才华横溢，很轻松的就考上了进士，但一直不受重用。于是写了一篇《芳草赋》，就跑到终南山做起了隐士。

卢藏用隐居有个特色，皇帝在长安，他便隐居在终南山，皇帝在洛阳，他就隐居在嵩山。时人看穿了他的心思，讥讽他为“随驾隐士”。

卢藏用在山中混了好些年，终于被武则天知道了，她派人请卢藏用出山，担任左拾遗。不久之后，又被提拔为吏部侍郎。

他的朋友司马承祯，长期在终南山修行。有一次从长安回终南山，卢藏用神秘的说：“此山大有佳处。”司马承祯讽刺说：“这座山可以直通皇宫深处吧。”

这就是终南捷径的由来。

公子牟有心求道，却又耐不住隐居的寂寞，有附雅风流之嫌。而卢藏用别有用心，其做法令人耻笑了。

在古代社会，读书人要求个前途，谋个功名，做官几乎是唯一的途径。不受统治者欣赏，做不了官；或者看不惯官僚的作派，不愿为伍，就基本上丧失机会了。只好寄情于山水，以求心灵的解脱。

今天的社会不一样，机会很多，可以从商，可以从事实业，可以搞科研，可以研究学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努力，总有机会，不一定非要做官。

也就没必要虚伪地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只要取之有道，何乐不为呢？也没必要空谈田园的快乐，只要心胸坦荡，没有贪婪之心，与人为善，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则时时有山林的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