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散文

一页散文

“我不厌世。因为你的原故，我愿意和你同行。我和你分不开。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

几天前偶然想到的一句话让我烦透了心，像一枚炽热的烙印深深地刻印在我脑海，使之久久不能忘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这句颇有点儿佛理的话出自哪位作家之手，却始终回想不起来。但我相信，这句话的背后应该有着一段令人悲伤的爱情故事。从字面上读来，它应该是出自男主人公之口的。“我不厌世。因为你的原故，我愿意和你同行”哦？难不成女主人是个厌世的人？又或者说是个极其美丽而又忧愁的女子，竟会使得男主人公这位本不厌世的人儿愿意与她同行。但是，他们又将去往何处呢？至少不是私奔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多么真挚的爱情观呀！这位痴情的男子对爱情的追逐竟然会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叫人羡慕。同那些不肯为爱情付出丁点的家伙比起来，他们的命运可真是算得上幸福。然而，他们所说的“那里”又是哪里呢？倘若知道他们所要去的地方，我也能靠着模糊的记忆猜出个十之八九。然而命运总是爱开无聊的玩笑——我只想起这一句话，其他的却总也想不起来了。

一个宁静的午后，天空终于露出久违的温暖阳光。我抽空整理了一堆以前准备读而未曾读过的书籍，想要趁着温暖的午后好好列一份清单来，却不料在书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破旧的发黄的书页。那页纸破破烂烂、满是折痕，边角上有着浅浅的裂开的痕迹，字体的印刷也随着光阴的洗涤而显得模糊不清，我一时竟回想不起这页纸张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遗物。看看上面写些什么吧：

“敏明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要和我同行，莫不你也厌世吗？’加陵说：‘我不厌世。因为你的原故，我愿意和你同行。我和你分不开。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

啊！这不就是我冥思苦想的那句话吗？世间所有的的机缘巧合竟会在此一瞬间洒满这张破旧的纸张，将我无限的疑问与焦虑在刹那间化解得无影无踪。莫不是人们一直就对命运保有一颗敬畏之心，怎么会使得我在此时竟如此高兴？哪怕只是一页纸的突然出现，哪怕只是一句话的突然回想，竟会给人以如此的愉悦与满足。这折磨人的命运哟。

当我见到页眉处所写的标题，便全然明了——《命命鸟》。大约是在前年我去九江实现的期间，因为大年初二就要上火车，走得的确有些太过匆忙。本来还想好好带些书到乘务室慢慢啃，却没想到只是随便从书架中抽出一本来。而且还是一本破破烂烂的老旧书籍：封面不知被谁撕了，整本书的纸张也因潮湿而变了行。那时候的我还一直为此事后悔不已呢！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本书还真是不错。它应该是近代小说的一个集子中的一本，标题便是《传奇小说—许地山》。第一次跑车，从南昌到广州东时，我的车厢刚好放空，说是等从广州东到上海时才开始上乘客。刚好可以借着时间读读这本从未见过的书籍。

开篇的一章便是《命命鸟》。那时候我还不太了解许地山与宗教学的渊源，更不知道“命命鸟”出自佛经故事，音译为“耆婆耆婆迦”。到后来也是查了《佛学大词典》才知道只有《法华经》和《涅槃经》中叫才叫做“命命鸟”。而在《胜天王般若经》叫做“生生鸟”，在《杂宝藏经》又叫做“共命鸟”。那时候的我全凭借字面的意思，笨拙地将它同命运相连接。毕竟“命运”在文学上的确是写不尽的母题，维克多·雨果早在他的名作《巴黎圣母院》中写道：“本书作者搜索圣母院时,在一座尖顶钟楼的阴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个手刻的字:‘ΑΝΑГКН（希腊文“命运”）’字样。”《命命鸟》中男女主人自然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姑且将八字不合作为命运的安排），双双将自己的心偷偷藏起来，始终不愿说出口。

正当我为明敏和加陵的爱情而沉醉其中时，却发现这篇小说的最后一页不见了踪影，留下的不过是一道狠心的撕裂的痕迹。还能怎么办呢？便只好匆匆地从网上搜来最后一部分潦草地读下——那自然是没有太多印象的。故而这些日子的苦苦思索始终不见结果，这意外的惊喜却给了我许久的欣慰。

当我们在不经意间遗失了一件在外人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时是多么的痛苦呀！他们怎么会知晓这件东西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呢？哪怕是一位好朋友送的生日卡片、一份老师奖励自己的奖品、一句鼓励和夸赞、或是像我一样突然想到的一句不知出自哪儿的深刻的话语。当他在不经意间流逝时竟会是那么地悄悄且宁静，像一滴水滴入大海，一朵花寂寞凋谢，没有声音、没有影子，只不过是做得悄无声息而已，只不过让当事人毫无察觉而已。然而，我们极力寻找它的那份焦虑和痛苦又靠谁来分担呢？不过是在一瞬息带来痛苦，一瞬息变得痛苦罢了。即便那痛苦的根源或许是自己一时的不谨慎，但是，要用往后的懊恼和追悔去弥补自己一时的不慎，岂不是太过残忍？

然而命运的"玩笑总是那么耐人寻味，谁又能猜得到最后的结局？无端的懊恼与追悔被一页破碎的纸张抹去，那小小的心灵得到大大的满足，使得我竟有些嘲笑自己的认真了。每件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结局，那么结局一开始就是存在的、是具体的。既然如此，何必去辛苦烦恼、辛苦后悔、辛苦自责呢？

就像明敏和加陵的结局一样：

“那时月光更是明亮。树林里萤火无千无万地闪来闪去，好像那世界的人物来赴他们的喜筵一样。

加陵一手搭在敏明的肩上，一手牵着她。快到水边的时候，加陵回过脸来向敏明的唇边啜了一下。他说：“好朋友，你不亲我一下么？”敏明好像不曾听见，还是直地走。

他们走入水里，好像新婚的男女携手入洞房那般自在，毫无一点畏缩。在月光水影之中，还听见加陵说：“咱们是生命的旅客，现在要到那个新世界，实在叫我快乐得很。”

现在他们去了！月光还是照着他们所走的路；瑞大光远远送一点鼓乐的声音来；动物园的野兽也都为他们唱很雄壮的欢送歌；惟有那不懂人情的水，不愿意替他们守这旅行的秘密，要找机会把他们的躯壳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