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记」:我的语文老师是半个诗人
王老师是我高三时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
他是一位短小精悍的半老头,喜欢带顶半旧的蓝色鸭舌帽,鬓边露出两角斑白的短发。眉毛浓密,下巴却干净的仿佛未曾长过胡子。走路带风,一副永远精神抖擞的样子。
王老师对自己矮于常人的身高似乎并不介意,他坦然的将之解释为“浓缩就是精华”,并列举古今中外的诸多矮个子名人为佐证,以此激励自己。
老师讲课。
名人与身高之间是否存在逻辑关系还有待商榷,不过当时在我的眼里,王老师即便身高欠奉,也算半个名人,至少算半个诗人。
因为毕业于某师范大学中文系的他,在大学三年级时,曾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报某版某栏,发表过一篇总共三百六十五字的诗歌大作。
在我看来,能在正规报纸上发表实名诗歌、获取稿费的人,客观上已经出过一次名了。只是王老师的名字尚未家喻户晓,能否流芳百世就更加需要时间的验证,所以在称号上要先打个折扣,暂且称他为半个诗人。
桃李满天下。
王老师原本是在课堂上不经意的提到了这件往事,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同学们的好奇心,结果那堂课差点儿变成了他答小记者问的现场直播,险些跑了题。
从此,在同学们的心目中,王老师的另一个身份便是诗人了,他因此又额外收获了一大票崇拜艳羡的目光。我自然也是崇拜者之一,所以有关他的光荣历史至今没忘。
可惜的是,我只记得老师那首诗作的字数正巧是一年的天数,具体内容却一直无缘拜读,引为憾事。
学生们在听课。
平心而论,王老师的语文课讲解生动、分析到位。比如解释《阿房宫赋》中“绿云扰扰”的绿云,他说绿之极为青,青之极为黑,所以古人常用绿云或青丝来形容乌发。
我很喜欢听这种有趣的细节讲解。当然他若能说些题外话,我和同学们就更有兴趣了。
比如班上风传谁谁在早恋,作为班主任的王老师并不找当事人的家长“座谈”,只对我们说:“一个人最好在什么阶段就做什么事,你们现在只管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要是哪位同学找不到对象,不用着急,跟我打一声招呼,我来给你们牵线搭桥。”
班里顿时笑声一片。
老师的讲台。
不过,一个人的脾气再好,也有窝火闹心的时候。
某天,不知是哪个屡教不改的同学捅了娄子,早自习一开始,王老师就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以子不教父之过的圣言劝诫作为开头,用小庙装不下大神仙的俗语逐客作为结尾,挥就一篇刚柔相济、雅俗共赏的《告家长书》,要求全班同学将原文抄写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带回去给家长签字后再交上来。
回到家后,平日签惯成绩单的老爸被我递来的这纸洋洋洒洒的手抄“警告书”惊到了,以为我快要被学校开除,差点怀疑自家闺女的人品。
我不知道王老师的《告家长书》对始作俑者的家长是否奏效,但我知道这篇文章对乖学生的家长是颇具震慑作用的,比如我爸。
师生情。
我曾经固执的认为,容易被老师记住的学生只有两类:一类特优秀,一类特淘气。像我这种两边不沾、没有存在感的学生多半不会记得了:毕竟老师们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实在太多了。
不料在外地工作多年的我,有次回家探亲时在路上偶遇王老师。他居然认出了我,还开玩笑说因为我的名字很生僻,当初开学时他曾特地查过字典,所以至今记得。
我开心之余有点意外,又莫名有些感动。
原来在好老师的眼里,即便平凡如我,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学生呢。
老师的书桌。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王老师早该退休了吧。
如今的他,也许正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也许正在畅游大江南北,也许正在对月酝酿新诗……
我衷心祝愿他老人家一切安好:腰板依旧挺直,精神依旧健旺,才思依旧敏捷。
一如我记忆中,他当年的那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