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难忘的时光
我曾经认为时光是一样好东西,无论有过怎样难堪的、令人绝望的过往,似弹指挥间,不知不觉已经远去了。
数年前,我经历了第一次人生低谷,考研失败、工作不顺,运气似乎down到了谷底。尤其考研失败,对我打击甚大。我自幼喜爱文学,但由于高中阶段严重偏科,最后考取的大学并不不理想。所以我很早就开始准备考研,整整几年苦学无休的日子,我寄予厚望,同时也因为背负的压力巨大,最后因几分的差距未考上心仪的院校。
这对我的自信近乎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是继续努力考研,还是安心工作,确实是摆在我面前的一道难题。我很想继续读书,毕竟搞科研,做学问,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可是第一次考研失败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几乎认为自己不是一块读书、做学问的材料。在这种郁闷的心境下,我给国内几所重点师范院校的文学系教授写了信,阐述了我目前在学习中的困境,也谈了一些对文学的看法。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周后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寄信人是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的硕士生导师、著名诗歌评论家蒋登科教授(注:现已为博士生导师)。他在信中对我进行了鼓励,也解答了我的一些困惑,最后提出如果我愿意,明年可以报考他的研究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来,我仍然满心感动。在读书期间,因为遇到一些文学领域内的问题和困惑,我曾写信向几位知名教授请教,可最终都杳无音讯。蒋老师的回信,确实给我带来极大的鼓舞,我下定决心继续考研。
在这一年里,我们数次通信。我把我的学习情况以及遇到的问题汇报给蒋老师,而他经常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复我,基本上逢信必复。有了蒋老师的指导,这一年的学习生活我收获良多,心理压力也随之减轻了。
我第一次见到蒋老师,是在我们通信大半年之后,那年的深秋。清瘦、文质彬彬、身材高大,是我对蒋老师的第一印象。他待人热情又细心,特意安排了一位研二的学姐照顾我,带我逛校园、吃饭,还带我去看了我曾心心念念的嘉陵江。
在我临走之前,蒋老师请我吃了饭,还赠送我一套厚厚的、与文学相关的书籍,鼓励我好好读书,这让我的内心十分温暖。我当时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努力复习,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希望。
经过这一年的发奋图强,第二年我顺利通过了全国研究生考试的初试、复试,如愿地成为了蒋老师的学生。从此开始在重庆度过了三年美好而又难忘的时光。
西师的校园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校园,满目皆是郁郁葱葱,古朴的建筑隐藏在繁茂的树林间。在我们去教学楼的路上,有一条必经小路,两侧都种满了高大的银杏树,深秋时节,飘洒下无数的落叶,顺风贴着地面卷动,铺成一地锦绣。
那样的情景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在我现在任教的校园里,每当我走在落叶飘零的林荫路上,常常会生出一种恍惚之感,好像我依然走在从前读书时的那条小路上,耳边响起的依然是我和同学一路上留下的欢声笑语。
当时我所在的研究生班级里,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蒋老师依然像从前一样关心我,鼓励我,因我年龄小,他还几次叮嘱我同寝室的室友,对我多加照顾。那几年里,我度过了学生时代最快乐、最充实的岁月。
不上课的日子里,我和室友早早起床去图书馆占座读书,到了中午结伴去食堂吃饭,在路上愉快地交流。蒋老师工作量巨大,事务缠身,但是他经常抽时间与我们见面,交流读书心得,对我们进行指导。
我不是那种天赋秉性特别聪慧的学生,跟优秀的同门相比,常常有些不自信。蒋老师就常在别人面前夸奖我,他对我的评价是:重诺守信、品质好,人单纯,有思想。蒋老师并不轻易夸奖学生,这给我增添了莫大的自信。
直到后来我成为了教师,才更深有体会,教师的评语,有时会深刻地影响到一个学生的一生。我原来的性格较为内向、不善言谈,可是现在却可以在百余人的阶梯教室里挥洒自如地讲课,这与老师对我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蒋老师为人正直、坦荡。我和几个同门年龄相近,秉性各异,他一直以为人正直、做事诚信的严谨态度要求我们。做人如此,作学术亦是如此。蒋老师常讲的一句话是:作学术容不得虚假,这是治学的基本态度。一旦发现有学生有抄袭、剽窃论文的行为,蒋老师会一改往日温和的个性,毫不留情地进行批评教育。
我还记得当蒋老师把审阅过的论文初稿返给我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初稿将近四万字,每一页他都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批改、标注,甚至连每一个标点符号、参考文献的格式都改到了。
我们这一年级里,蒋老师共带了六个研究生,每一个学生的论文都是这样批改的。看见白天蒋老师眼睛熬得红红的给大家上课,我们都在背后嘀咕着,不知道夜里他又熬到几点钟才休息。可是当时不懂事的我们,没有一个人为此感谢过老师,现在回想起来满心愧疚。
说到毕业论文,这也是我和蒋老师之间发生的唯一一次不愉快的经历。我将毕业论文方向初步定为曹禺戏剧主题的转变,蒋老师起初是赞同的,后来考虑到可能会触及到中国当代文学里的敏感性话题,到目前为止这些话题还具有相当大的争议,况且也不是论文要表现的主要内容,于是建议我做一些局部修改。可我当时太年轻气盛,并未将老师的正确意见放在心上,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愿撰写论文。
于是在第二次开题报告会上,因为我的固执己见,蒋老师罕见地发了火,在大家面前将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其他导师也耐心地指出我论文里存在的问题,跟蒋老师的意见基本一致。我知道自己确实是错了,回去之后不争气地哭了一场。思想虽然想通了,但是却对蒋老师在大家面前批评我,产生了抵触情绪,从那以后就有些回避他。
就在这段时间里,全国教师资格证考试成绩公布了。因我之前做了大量复习准备工作,对自己能顺利通过很有信心。结果在查成绩的时候傻了眼,我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两个字:缺考。我联系了考试主管单位,结果被告知,由于错过申诉时间,不可能再为我重新找回成绩,只能参加明年的补考。
此时距离毕业生校园招聘会已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如果拿不到教师资格证,我就丧失了今年报考教师岗位的资格。心急如焚之下,我向蒋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立即为我出面联系了考试主管单位的领导,最终找到了我的试卷。一个月后,我终于拿到了教师资格证。
紧接着我顺利地签了工作,成都市锦江区的某所学校,教师编制。后来因为个人原因,我没有留在成都工作,而是回到家乡进了高校,但老师待我的恩情,我仍没齿难忘。
光阴度过得如此之快。前几天夜里,我在灯下整理喜乐这一年来成长的照片,竟然翻出一张当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我和蒋老师的合影,照片上的老师身姿高大挺拔,温文尔雅,我站在老师身旁,甜甜地微笑。
想起之前在朋友圈看见蒋老师不久前出席会议的照片,儒雅依旧,只是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两鬓也增添了星许斑白。不知怎么,突然就涌上了一丝心酸之感,时光都去哪里了?时光怎么会度过得如此之快?当年那个怯生生、跟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已经成长为一个自信、干练的青年讲师、勇敢妈妈,时光也就这样在我的青春流年里静静地滑过,将美好镌刻在从前的记忆里。
时光是柄双刃剑,它不仅能够带走令人心碎的过往,也会将那些如诗般美好的日子,从指缝中慢慢流逝。那一路陪伴走过的风,那一路洒下的欢笑和泪水,早已在岁月的等待里,被磨平了光泽。只是,天高水长,情深勿忘。
犹记得,从前在西师读书时,一个花红柳绿的春日,老师在课堂上微笑着提问我,问我“什么是文学的力量”,我羞怯地以艾米莉的一首小诗来做回答:“假如我能使一颗心免于破碎,/我便没有白活一场;/假如我能消除一个人的痛苦,/或者平息一个人的悲伤,/或者帮助一只昏迷的知更鸟/重新回到它的巢中,/我便没有虚度此生。”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恩师——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博士生导师蒋登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