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图」无言书香｜离离原上草
离离原上草
读到南北朝的这首乐府诗：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你一定会被它所表现的恢弘阔大的意境深深震撼。
风吹草动，牧草低伏，那一群又一群的牛呀羊呀便显现出来了，水草丰盛，牛羊肥壮，整个草原充满了勃勃生机。
我记得我读到这首诗时，不是被它的宏大气慨所感染，而是被它所表现的丰茂野草而吸引。那样高大的牛那样肥壮的羊，散在野草里看都看不见，需要一阵大风吹过，野草俯伏才能稍微一现，那草是有多高多密多繁盛啊！
上世纪七十年代，苏北农村人家大都四五六七甚至八九个孩子，一大家子十来口人是正常的。可是这一大家子需要吃饭、用水，还有牲畜需要喂熟食，所以柴火就成了每个家庭面临的困难。
好在有野草呀，那些个沟沟坎坎、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野草，有微风吹着、有鸟儿飞着、有雨水润着，那些野草的种子便会到处生根发芽长大。
我们小时候放了学就是挎上竹篮拿上小锹挑（江苏泰州方言，即用小锹铲的意思）草去，嫩草挑回家后，挑拣些能给人吃的野菜，余下的喂鸡喂猪喂牛，老的挑回家晒干了当柴火烧。春夏的时候，那些野草又嫩又肥，还开着各色红的粉的紫的黄的小花儿，早晨的阳光照着那些含露的花草，散在草丛里的花儿像夜幕上的星星，亦像小孩儿忽闪着的调皮地眨着的眼睛，当你挎着满篮的草回家时，那些花草便在竹篮里晃晃悠悠，伴着你的欢歌笑语一路回家。
可是，如果遇上干旱，那些野草仿佛一夜间就被挑光了，要想挑满一筐草需要走上十里八里路才行，记得有一次和三姐出去挑草，土路上的泥已成粉状，人一走还会扬起灰尘，除了路边边上有一星半点的巴依草外，一无所有，这种草一般人都不会铲它，因为这种草茎叶细小，一大堆草经太阳一晒就只剩几把了，三姐对我说，别人家不要，我们不要嫌，就沿路边向前铲吧。于是我俩一人一边闷头大干，等把小车装满时，我们已经走了五里多路了，虽然累死了，但这一车草晒干了也能烧上两三顿饭了，于是我们都笑了。回家的路上，我念起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我和三姐都心生羡慕，憧憬着那广袤无垠的草原，向往着那份幸福。
后来分田到户了，家家粮丰草旺，再不用为柴火操心了，于是田里的野草便肆无忌惮起来，读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三，看到下面这两句：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们小时候披星戴月锄草的情景，花生田草、黄豆田草、玉米田草、红薯田草，芋头田草，还有秧田草。往往第一遍草还没锄完，后面又长起来了，锄草锄得汗流夹背、腰酸背疼，可这些草永远像锄不尽似的，想想头都大了。
想想陶渊明种豆南山下，土地贫瘠荒草丛生，那豆苗一定稀稀疏疏，所以陶公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没种过田的人怎么都无法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吴冠中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不种田的诗人大多欣赏草的品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学画后，我开始理解野草之美，放眼遥望“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底见牛羊”，有气概。蹲下身子，细辨草丛中的宇宙，千变万化：细长的、粗矮的，尖尖的、团团的，星星点点、曲曲弯弯……启示画风形式之多变。
是啊，那些写意画中，最后收拾画面时大都会加上点野草，一些大大小小的点长长短短的线便写意出野草的丰姿，给画面增加了层次与情趣。
社会发展到现在，家家用上了煤气，野草于农家已经失去了用处，因为野草与庄稼争肥，所以大家对野草都恨之入骨，刀砍火烧无计于事，于是有了各种各样的除草剂，一轮又一轮如此这般，野草照长不误，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没有人种植，没有人浇灌，野草自生自灭，任你十八般武艺用尽，我自繁盛如初。因为它们不仅植根深，而且开花结籽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想象，我家门前韭菜地里有一种小草，刚长出才一寸有余便开花结籽了，你发现了来拔，地面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它的后代们了……
只要有阳光照着，有风吹着，有雨打着，野草便自由自在，经冬复春，夏长秋美着，它是生命的强者，有着不屈的灵魂！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唐朝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一诗，是一曲野草颂，一首生命的颂歌！
烈火焚身是古法，除草剂加身是今方，可是“能奈我何？”野草离离，生生不已！拥有如此的生命力，它有资格成为宇宙间一切生命的象征，值得人们大加赞美！
想一想，世界如若少了野草，那些个光秃秃的土地将是多么无趣。还会有“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黄鹤楼吗？还会留下苏轼《蝶恋花》里：“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的名句吗？ 还有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的桃花源，多么美好 多么令人神往而陶醉 啊 。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些诗因为有了草的存在，诗韵意畅，情意萦怀！
“芳草萋萋，碧草如茵，草长莺飞，绿茵遍野，草色青青，寸草春晖……”看着这些词就让人心生欢喜，如同徜徉在绿色的世界，心神俱欢！
我高中毕业前与两个好朋友合了个影，我们三个人各自都采摘了一把小草握在胸前，在照片的背面，我写了小草赋，把自己比作小草，希望自己踏入社会后会有小草的精神，永不言败。
刚认识老公时，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有的人生来就是来经受磨难的……”就是这一句充满哲理的话，让我们相互靠近相互吸引，进而相惜相知！
红尘中我们摸爬滚打了三十个年头了，酸甜苦辣尝尽，依然笑对人生。
我要到城里去带孙子，有些不放心老公，昨晚和老公聊天，担忧他一个人在家，又要上班，还要照顾年近八旬的老妈妈，老公说：“不要担心我，我是一棵小草，到哪里都能生存……”一句话勾起了我的青春信仰，与我三十年前的小草赋有了互应，我不由得笑了……
好吧，为儿孙亦为自己，活好自己，活出精彩――以小草的名义！
作者简介
无言书香，本名周素香，做过代课教师，如今做着小生意，也学着画些写意花鸟画，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着，不忘初心。生活中“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于凡尘间搜集着点点滴滴的爱与感动，与一树花开间，与一段文字间，与一幅写意间，快意人生。愿以诗意舞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