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曾说过中国作家缺乏职业化训练 那么中国作家如何训练自己
文/葛维屏
最近公映的《芳华》编剧严歌苓曾经说过一句话:“中国作家缺乏职业化训练”。
其实,如果看看严歌苓对职业化训练的介绍,会发现她采用的手段,正是大多数中国作家所使用的。
可以说,并不存在一个什么“职业化训练”的流程,所谓的职业化训练,正是中国作家自觉去实行的一种写作历练。
不过,严歌苓如此之说,却有深层背景。这实际上反映了中国文学的指向目标发生了位移。中国文学,在八十年代之前,是向苏联学习的,苏联文学是中国文学的入门老师。八十年代之后,随着国门的打开,西方文学长驱直入,取代了苏联文学的宗师地位,而严歌苓恰恰是在那个时代,走出了国门,到了美国,接受了美国比较流行的“职业化写作”训练。
但是,严歌苓并没有在美国闭门造车,她为了写作她的中国题材,还要跑到中国来,了解历史,调查当事人,最典型的是跑到青海去体验犯人的生活,到澳门去感受赌徒的心理,到日本去了解日本人的内心所思,到河南去亲历农民的吃喝拉撒。她有在美国职业化训练获得的一系列技巧,但是,这种技巧,必须用在源源不断的原材料提供的基础之上。
所以,严歌苓很智慧,她加入了美国籍,但心系中国,仍用中国的元素,中国的思维,中国的情节,写出关于中国的书,这一点,可能是旅外作家里做得最好的。
由此可以看出,严歌苓的职业化写作训练还是挺成功的。
不过,严歌苓的话也值得我们深思,就是中国作家如何补上“职业化”训练这一堂课。
最近有一本书,比较接近于职业化训练的课程要求。
这就是柴春芽所著的《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一书。这本书应该属于一种讲述写作技巧的书,虽然与严歌苓接受的那种训练,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但多少能够帮助我们拓开写作的视野,掌握必备的写作技巧。
当然,《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这本书里,并没有讲述多少创意写作的具体秘诀,也没有对这种写作方式进行专门的训练,而是将更大的篇幅,放在写作为什么能够触动人心又能如此吸引人加入的秘密上。
书中还有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介绍了他自小生活在农村,是文学开启了他的眼界与胸襟,通过现身说法,介绍了写作对于改变他命运的意义。书中共有七堂课,就是七个章回,其中最后一个章节,还是重点介绍了一个诗人和他的诗,与书中标题里的“讲述一个故事”的主旨并不相合。
一本书,就是一个立场。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关于写作的公理,不同的作家对于写作的认知,都鲜明地烙印着这个作家对写作的理解。从《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这本书中,可以看出,作者不喜欢现实主义,而比较褒扬想象力写作,所以在他看来,巴尔扎克的那种严谨的现实主义,是很令人讨厌的,而卡夫卡的幻想式写作方式,才是文学的正宗。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文学的现实主义。巴尔扎克描写的,也是一种幻想而已,只不过它是放置在一种看似真实的情境中而已。分别文学特质的,不是什么主义,而是作者在文学中绽放出的判断力与认知力。巴尔扎克与卡夫卡两个人看似作品的形式不同,一个是现实的,一个是想象的,但是巴尔扎克在貌似真实的情境中认知人性中的隐秘,与卡夫卡用变形的方式认知人性中的隐秘,可以说是异曲同工,走的是同一条路线。
因此,现实主义作家分成好中差,幻想式作家也有如此的分类,我们需要的只是好作家,而不是什么贴着“主义标签”的作家。
《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给我最大的启发是为什么写作能像勾魂鬼一样,吸引着无数人为它竞折腰?虽绞尽脑汁,而无怨无悔。
我想作家在书中陈述了三个理由:
一是写作源自于内心召唤。作者引用了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认为“创作者心里存在着一种‘异己’的力量。”“这种力量仿佛一种自然力,它以自然本身固有的狂暴和机敏利用诗人去实现它的目的。”(P14)也就是说写作者,在冥冥之中受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召唤,必须把内心里的那种近似于上帝发出的召唤写出来。所以,写作者在进入这种状态时,会出现一种如有神助的感觉,就像巫术师一样,会控制不住自己地把心里的表达倾泻出来。
作者在这里顺便延伸了一下,正是很多作家痴迷这种被神谕操纵的迷醉感,“于是,不在少数的作家和艺术家开始借助酒精、鸦片、致幻剂甚至海洛因,让自己的意识迷醉,从而刺激个人无意识,以便释放潜藏在集体无意识里的无限能量。”(P20)
这倒是明星吸毒的一个很好的脱罪理由。
二是写作源自于繁衍欲望。作者的这个表述颇为新鲜,他从生物学而言,认为人有一种本能的永生欲望,这就是繁殖,即DNA的延续。而“人之为人的尊贵,还有另一种延续生命的方式:思想的繁殖。”(P93)。
这样,从生物学的角度,解释了人们痴迷于写作,正如人对生育的乐此不疲一样,是为了让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只不过写作的目的是延续人的思想的基因。
书中特意提到卡夫卡,他作为一个未婚人士,且是极端的厌世者,但他临死前,也没有勇气“斩断生命/思想繁衍的自然本能”(P95),他没有亲自焚烧自己未出版的作品,而是留下遗嘱,让自己的好友为之处理。其实就是为自己的思想基因留下一线生机。
三是写作源自于权力欲望。作者认为,人类的文明史诞生之后,人类自一降生便“跌落到语言—文字的世界。”也就是说,“当你开始思维,其实并不是你在思维,而是你在语法规则的纠结之网中思维。”(P41)。可以看出,语言是一个巨大的权力场,从人的一出生,就被这种权力场操纵,如果一辈子都从属于这种权力场,那么,真正的自我何在?所以,写作带来的魅力,就在于,你可以反过来操纵这种力场,获得一种权力的话语。
在《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书中,我唯一看到的一个创意写作的案例,就是作者认为在一个松散的故事中,如果加进一个神秘的并不需要你解释的盒子,就能够让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突然之间栩栩如生起来。不去考究这一方法,是否真的有那么一种神效,就拿刚刚看完的徐克监制的电影《奇门遁甲》来说吧,这个电影的确松散无比,但里面恰恰用了一个盒子串起了故事,看来,作者在《讲述一个故事有五百万种方式:创意写作的七堂课》这本书中透露出的一个写作秘密还真的经得起实战的检验,如果一个小说缺乏一个核心的情节线索,那么,就为小说加进一个盒子,而且作者特别强调:“别打开盒子”(P77)。
这本书也许离严歌苓所说的职业训练的写作教材还有一点距离,但足以开启我们的思维,去正确对待职业化写作背后的规律与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