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剑锋」走进羊的世界或许更能够看清楚人的世界
走进羊的世界或许更能够看清楚人的世界
——关于羊主题征文暨征文作品集序
刘剑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动物最善，最美，最温顺，最懂宿命、最懂活着因而淡定从容无欲无求的，我选择羊。当然还有善良优雅的鹿。
我们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羊身上能够读到、读懂多少？
哪里可以看到高贵？羊。人们把母体孕育胎儿的胞衣称为“羊膜”，供胎儿生命的液体称为“羊水”——与神圣而高贵的生命相关的竟然与羊有关。
哪里有吉祥？羊。《说文解字》这样解释：“羊，祥也；”“羊”“祥”通假。西汉大儒董仲舒有云：“羊，祥也，故吉礼用之。”《汉书·南越志》记：“尉佗之时，有五色羊，以为瑞。”过年的时候，我们要放羊灯，以示喜庆。《艺文类聚》云：“金羊载耀，作明以续”。北周庚信《庚子山·七夕赋》云：“兔月先上，羊灯次安。”
哪里可看到善、看到美？羊。《三字经》开头说：“人之初，性本善。”然人之善源自羊。《说文解字》曰：“美，甘也。从羊，从大。”徐铉注释说：“羊大则美。”羊在上，才是善，才是美。“羹”何以鲜美？从羔，从美，《说文》：“五味和羹。”
那里能感受到孝和感恩？羊。《三字经》云：“羊初生，知跪乳。”羊对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体态度是：“长跪而谢之。”
羊的心底如同它的皮毛——云朵一样的干净，云朵一样的纯然，云朵一样的安静，当然，它还像雪，晶莹剔透，不染纤尘。
羊长了一双坚硬的角，但是，却从来不会攻击。它没有敌人，为什么要攻击？所以，羊从来没有侵略性，没有丝毫的暴力倾向。作家李汉荣先生在《羊向我们走来了》中写道：“羊有锋利的角，但羊不曾攻击过任何生命，即使最温柔的生命，羊也不曾伤害过。”
羊对这个世界和人的认知如同它那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单纯，永远用透彻心骨的善意打量着一切，感知着一切。它从来不知道危险，因为在它的眼里，世界和它一样充满善；或许它知道危险，知道它的命运及其归宿，却悟透了生命的所有内涵和底色，一切都是宿命，所以，无所谓，一切如同李汉荣先生说的：“或许远古时代的羊，曾经是好斗的，但羊后来觉悟了，退出了生物界的战场，觉得互相争斗没有意思，争来斗去，最后都得在命运面前认输，都得完蛋。”“所以，羊在很早的时候就以和平立身，以温柔为德。”
诗人彼岸（李环宇）先生写过一首让我们津津乐道的诗：《到天空去放羊》。为什么在天空放牧的不是一群猪、一群牛而是羊？只有纯洁得透明的羊，温柔善良的羊，无欲无求的羊，才能承载诗人关于自由、关于生命的思考和向往。
在轻轻的草地上，羊是我们的诗，是我们歌赞的善良和美，是从来不会争斗的安静——是羊的本身。但是，在无所不能的人那里，羊就是最物质的需要、就是深不见底的欲望。羊的生与死都系于谁？不是它自己，而是人。李汉荣先生在《生命何其不易》中再次写到羊：“一只羊、一群羊，只是在成为毛衣、羊皮袄、烤羊肉之前，它们是羊，很快，它们就不是羊，而是毛衣、羊皮袄、烤羊肉。羊为我们而生、而死，世界的草场上，全是向我们走来的羊，最后，羊，全在我们这里消失了。老谋深算的世界，瞒着一群又一群天真的羊。”
……
这就是羊。
羊的世界即人的世界。
走进羊的世界或许更能够看到人的世界。
羊能够让我们思考和探究的东西太多、太沉、太浩博、太庄严。
当我们这些手握文字的人将目光和心灵投向羊并去探究羊的世界的时候，我们会突然发现，因为我们有了真切和深入的发现，才有了对生命、对命运、对生活的别样的思考，我们的文字才有了一种价值，我们所空喊的一些口号，所空写的一些不痛不痒、不过脑子的花花草草、个人情调以及涎着脸卑躬屈膝的文字，原来竟如此之轻，之浅，之薄。
所以，以羊为题的征文活动本身便具有别样的探究、思考和联想的意义与价值。
诗人彼岸（李环宇）有一天突然提出了以羊为主题的征文活动设想，立即得到文学平台《松风阁语》版主赵英（多多）的热情应和，于是，由洛南县作家协会组织主办、由赵英和她的平台具体操作的羊征文活动启动并顺利实施，现在，一首首、一篇篇的征文作品如一只只羊，从四面八方翩然而至，为我们打开了关于羊的丰盈而深邃的世界。
纵观本次征文活动，我觉得呈现了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作者遍及天南地北。或许因为我们走进了羊的世界，让我们对人的世界有了更多的联想和思考，叫我们找到了可说、能说、多说、深说的话题，因而热爱文字的朋友便趋之若鹜，除了洛南本地的作者踊跃参与外，商洛各县的作者也格外关注，如丹凤县不仅有晒晒、清清河边草（柯玲）的作品，更有张小莲一万多字的小说《山那边》。而陕西省内，陕北榆林有高军等，咸阳市的有刘志波、张芬哲、丁小萍、田莉莉等，渭南的有贠林统、门见山（闫德厚）、陈建兵等，更有省外作者如江苏淮安的方子蝶、湖南永州的白月光等等。征文活动无疑为这些天南地北的文友搭建了一个相互交流切磋的平台，而且，这些天南地北的文友们的关注和支持，让我们不仅见证了文友们对文学的挚诚与热爱，也再次见证了本次征文活动的意义所在：为羊而来，以羊说事，让“羊的主题”具有了更博大的意义和更恒久的价值。
第二，重量级的诗人参与。参与这次征文活动的，除了挚爱文学的文朋诗友，更有在诗坛上耕耘几十年并享有声誉的诗人。山西芮城的诗人郭昊英，以其厚重博雅、激情澎湃又辛辣真率、诗风凌厉而影响深远，他寄来了一首《羊》，保持着了他一贯的诗歌追求；丹凤的远洲（张建民），是我尊敬的老大哥、耕耘诗坛40年的诗人，诗作等身，在省内外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他寄来了一首《羊在陕北》，别开生面；善良、真纯、灵秀又才华横溢且谦逊低调的彼岸先生，是我所推崇和珍爱的小兄弟，他是继洛南诗人薛福良之后，洛南乃至商洛为数不多的、真正具有诗人的才华、气质、思辨和诗人的锐度、纯度、厚度和高度的诗人（当然还有天才女诗人、给我们留下过许多堪称经典的作品的赵巧云女士，可惜英年早逝），他参与的作品《把羊吆到天上去》《一群羊走在通往屠宰场的路上》，保持着他一贯的清澈明秀又深度思考的诗风……这些重量级诗人的参与，为本次征文活动增加了重量，提升了厚度，保持了高度，无疑是一大收获。
第三，征文作品提供了缤纷多样的思想和艺术维度。76篇征文作品，其主题开掘、思考视角、艺术追求、语言风格等等均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首先，歌赞羊、以羊喻人的作品占据一定数量。李占荣的《羊》，借羊写生命的一种境界和品格：“生来就是一朵云/不争 不逐/白 纯 绵软/自成一脉/与万物为善。”刘志波的《羊》直截了当：“一生无忧无虑/吃的是青草/挤的是鲜奶。”高军在《草原与羊》里写生命的平等：“人类与羊群共同撑起夜晚的天空/我们都是/被造物主撒在草原上的星子。”巴乔的《羊》，发现的是生命的温度：“我看着羊从娘怀里/溜下地时的那一瞬/满眼的灵动/那时我从羊羔的眼里/读出的全是亲切。”白月光的《羊》透出的是对悠然人生的向往：“没有一种动物/有羊这么温和幸福/只和绿水青山为伴/慢慢的渡自己的步”。张正阳唱的是《羊的赞歌》：“你是伟大的母亲”“你是仁义的天使/你是感恩的风景”“你是奉献者的祭品”。赵英的《羊》干脆以洁白善良的羊喻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一双双/期待的眼神/落在你的肩膀/生命的尊严/被你精心的安抚与呵护。”
其次，写羊的宿命以及展示对血腥残酷的思考也同样占有一定比例。陈大维的《羊》，哀叹羊的命运：“除了一口活命的青草/生活中我没有太多的奢望/等我膘肥体壮/睁着眼睛看钢刀刺进我的胸膛/我是一只羊/我的毛被人类翦光/变成一件件高档的时装挂在商场/我的皮被钉在南墙/最终被变成御寒的皮氅/我的血肉五脏都变成餐桌上鲜美的羊汤。”杨学艺的《生命的姿态》这样写：“乖顺的一族/最终逃避不了的是刀俎。”同样的，高军的《少年与羊》，写道：“家里请来了杀羊的人/逮住了小羊/一刀子进去/鲜血染红了我的整片天空/绽放了一朵一朵枯萎的玫瑰。”清清河边草的《羊》依然：“而嘎吱一声推门/烟熏火燎/瞬间灼伤了大片草原/羊在刀光叉影下/跪姿僵硬。”李根怀在《羊》里，感叹的是一种无奈的善：“我这一生是无奈的一世/生，不曾惊扰乡邻/死，亦然悄无声息。”张芳在《羊》里表达的是对生命的无望又无奈的渴望与挣扎：“渴望，我有一副坚韧的獠牙/带刺的锋利的抓/……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撕裂伸着脖子待宰的宿命/可是，我就是一只羊/最低层的/芸芸众生中的羊。”虽然挣扎与渴望，但是命运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杨新正的《羊》也写羊的挣扎：“我不会说，不会喊/但并不代表我惧怕死亡/只是不愿过早地离去/我也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生灵/愿我的来生来世不再任人宰割/那怕到天上做一片云，与蓝天相伴/当为秋霜，无为槛羊。”贠林统的《羊的双眼》这样慨叹：“悯悯的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声残酷、绝望、挣扎、悲痛、无奈哭泣/这就是成长后的悲哀！”李修颜的《羊》写出了残酷的美：“切成片儿/熬一锅汤/再掰半碗碎馍/加上葱花，蒜末/萦绕于鼻间的浓香/那是你最美的模样。”而兔卧荒山（郑金民）的《关于羊的断章》《我从达拉特旗请回一尊羊文》《我是秦岭一只羊》三首则另辟蹊径，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高涨激情和行文的汪洋恣肆，既是一种诗意的探究，又探究生命的力量和向往。而薛会霞的小小说《一只独立独行的羊》则以寓言的方式来写，富有新意。
其三，力图走进历史探寻新意。杨锋锋的《苏武牧羊》希图在我们熟知的历史中呈现思乡之情，“不知道天上的羊儿/是否能够飞到南方/那里有我落叶归根的故乡。”吴瑞清的《羊生子》也是写苏武牧羊，欲表达的却是另一个角度，即“民族大义大节”。
其四，把羊作了背景而书写人的生活与命运，富有生活气息，值得一读。如张小莲的《山那边》，晒晒的《你是男羊》和，袁叶君《妹妹的奶羊》，唐堂《她和他》，胡碧荣的《铁石和羊文》，李天宝的《羊 妈》。而胡永宏的《红山羊》叙说了一个叫作林娃的，他这样写道：“林娃的坟头上的树都长很粗了，可如今我回我的胡家湾时，放佛仍然能听到他在水渠梁哭他的红山羊的声音。”这里哭的是红山羊还是人？而直接关照当下生活的，有张乐平的《老人和羊》，是难得的唯一写脱贫攻坚的。
其五，从羊身上开掘哲学的和生命的思考。这正是我更为看重的，也是本次征文中最有分量的。在郭昊英的《羊》里，羊似乎自觉无所不能：“羊于是冲向山头/一头将拦路虎抵翻/然后，犄角一抖/虎被劈成两半”“狼算什么/豹算什么/虎算什么/这林子应该是羊来主宰”。何等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是，最后，“被摁在草地上剪毛”，只落下“使劲蹬了几下羊蹄”功夫，威风扫地，“无济于事之后大声喊/剪毛可以，但得要给我面子”，面子到底没保住，“没人听懂，也没人理睬”，只好自我安慰“其实，夏天来了/我也需要脱下/魁梧的外衣”，其实，外衣有，“魁梧”在哪儿？简直就是黄帝那件新衣服，是阿Q的胜利感。郭昊英让人会心一笑，又不能不沉下心来思索。远洲的《羊在陕北》，写得“实实在在”：“没有象征 羊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吃草/实实在在地流奶/实实在在地任人宰杀”，羊活得稀里糊涂：“它们吃草只是为了活着”，“而眼睁睁看见同伴的尸骨/滚落脚下羊们熟视无睹”，所以，“羊在陕北/被主人放牧 信天游/同时被主人屠宰 多了/已很不值钱”，当活得没有知觉的时候，意义在哪儿？彼岸的《一群羊走在通往屠宰场的路上》是这样揭示走向屠宰场的羊群的：“如果这群羊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它们会怎样？/即使它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愈来愈明白 活在这春光无限的尘世间/有时懵懵懂懂 比明明白白更好。”平淡的诗句，却是惊心动魄的深悟，知道如何？明白如何？宿命如此，懵懵懂懂的死掉，远比明明白白的活着更具幸福感。在《把羊吆到天上去》里，诗人问：羊何以会“背负全世界的悲悯”？然后答：“上帝在天堂里睡着。”面对“悲悯”，上帝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诗人们写的是“羊生”，开掘的却是深刻的人生，让人咀嚼不尽。当然，也有意味深长的叹息，如田莉莉的《父亲和他的羊》：“父亲的日子挤不出空闲/一只羊变成了一群羊/父亲却病倒了/他养的羊没有救活父亲。”
征文作品在思想和艺术上都体现出了不同的追求和向往，但是也有明显的不足，如，在主题内容上，有的未能作深入地思考和探寻，只是浮在表面，攫取的是皮毛，缺少的是血肉和灵魂；有的则只是空洞的书写，喊些口号，作个姿态，唱些高调，未能静下心来认真琢磨，悉心提炼，缺乏的是提纯、升华和独辟蹊径。在艺术上，部分作品的结构以及文本构思显得粗疏，语言还显得粗糙，直白和生造现象还存在，尤其是诗歌作品，缺少诗歌应有的品质，如意境的开掘、意象的建构、结构的推敲、语言的浓缩精度以及张力等等都存在明显不足，文本整体上只是一种简单地现象罗列、堆砌和情感上的空喊，等等。
但总的来说，本次征文作品的质量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整体上不错，可以说收获多多。
感谢各位文友们的关注、支持与信任，感谢大家奉献自己的心血之作，感谢大家为开掘羊的主题而作出的努力。
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松风阁语》版主赵英女士，她为本次征文活动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与努力，既要整理编辑征文作品，又要自己创作，还要找赞助、编印征文作品集等等，为文友服务、为文学作贡献的精神可赞可嘉。
羊主题征文活动到此圆满地告一段落。但是，羊给我们带来的关于生命、生活、命运的思考还在继续；我们手中的文字依然还在流动，我们对文学的挚爱与敬畏还在继续。
羊“走”了，什么东西正向我们走来？
什么东西还能够让我们再看到人的世界？
让我们一起来期待。
期待下一个主题。
期待我们更多更好的作品。
2019年12月30日夜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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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商震 鱼在洋 刘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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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刘剑锋，1991年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在全国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各类文学作品500多万字，其小说、散文、诗歌及影视等许多作品在国省市获奖。获全国爱故乡十大人物、商洛市优秀宣传文化艺术人才等荣誉。系商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商洛诗歌学会副会长、洛南县作家协会主席、洛南县广播电视台艺术总监，洛南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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