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师承最难忘:乳山山村教师两封信 感化学生三代人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于涵
于福民手里略有残破微微泛黄的两封信已经被他保留了半个多世纪,从学习到工作,从成家到退休,信中仍然清晰的文字至今还在鼓舞着他。而更令于福民感动的,是文字背后的宫培英老师,宫培英将以身作则、默默奉献的厚重师情,化作一句句谆谆教导,改变了于福民的人生轨迹,让他走出大山,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希望你来受苦,希望你来提高。”
1956年的于福民刚刚十三岁,是诸往镇马陵小学六年级的一名复读生。在乳山市腹地的群山里,那时的孩子要想走出去只有两条路,要么读书,要么当兵。
马陵小学是一所“高小”,负责周围几个村子五、六年级学生的教育工作,那时候的马陵小学还是个平房围起的四合院,随着学生越来越多,教室放不下这么多的学生,学校便在周围找了座破庙,稍加修缮当做教室。乡间的破庙仅有两扇小窗,于福民在里面上课又暗又潮,总想着出去见见太阳。
不仅如此,学生们的桌椅板凳也不够,桌子挤一挤还能两个人用,可没凳子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时候的于福民和他的同学们只好每天带着凳子,走五里山路去上学。之所以要每天带着凳子,是因为不敢把凳子一直放在庙里,毕竟各自家里的凳子也不富裕,凳子要是被偷了,那更是一件要被家长打的大事。
同时,高小的严格校规纪律和老师的批评指责也让于福民“受不了”。上学,对13岁不明白此中利害关系的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他便选择不声不响地“逃回家”,不再去受这份“罪”。
于福民记忆中宫老师的样子,一米七的个头,微胖,嘴里镶着两颗牙,咧嘴一笑别人就能看见。宫老师是挺和善的人,从来不打学生,也不骂学生,教育学生从来都是以潜移默化为主,往往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于福民几天没来上课的事情宫培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宫培英了解这群孩子,也爱这群孩子,他更明白,读书的路难走,但一定要走,只有走出去,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第三天的晚上,宫培英便托学生把自己写的两封信送到了于福民的家里,一封送给了他本人,一封送给了他的父亲于开友。
于开友做了一辈子农民,并不认识字,家里学问最高的就是高小六年级的于福民,这封信还是由于福民为父亲朗读。
开头第一句,“于开友同志,咱俩不很熟,你儿子于福民我可很知道他。”那时候的于福民只有十几岁,仍带着对于生活的模糊感知和对未来世界的懵懂,回忆起当时,他已经记不起当时的情绪。“他能受这苦,对他的文化科学知识能有提高……不到学校里,在家里自学也好,他的年龄很小,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整天和黄土地打交道的于开友并不糊涂,他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虽然家里缺劳力,但咬着牙,也要供出一个“读书人”。
给于福民的信里,宫培英谆谆教导的意味更重,“困难的过程,就是本身力量壮大的过程”、“希望你来受苦,希望你来提高。”最后一句话更是激起了他的“叛逆心”:“你若不到校,希望你很好保存,到十年后再拿出来读读,你如果能够在家自学也好,否则这没有用。”当时的他想,就把这两封信保存十年再看,看看老师说的究竟对不对。半个世纪过去,信中的一字一句被一点点应验,于福民的命运也由此改变。
(于福民)
“对待学生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要超过自己的孩子。”
1964年,于福民考入东北林业大学,成为村里面第一个大学生。“通过读书我改变了自己的工作、生活,现在我的三个儿子也都是大学生,孙辈也都考上了大学。在我看来,宫培英老师给我的两封信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它给了我吃苦战胜困难的勇气,我真的非常感谢宫老师。”
大学毕业之后,于福民被分配到黑龙江工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回乡的机会不多,但每一次回来他都记得去老师家里看一看,“我的老家是孙家夼村,老师在口子村,两个村子隔得不远,我也一直记得老师住在那儿,我还在老师家吃过饭,和老师一起喝过酒。”讲道这里,于福民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之后,随着家里老人的离世,于福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宫培英的联系也渐渐断了。
2020年春节期间,于福民没能回老家,但还惦记着宫培英,想着再见一面,以了却自己的心愿。听说自己的外甥媳妇家离宫老师的村子只有两里路,便委托她打听打听村里还有没有这样一位老师。这一打听才知道,去年11月,宫培英住进医院,之后再也没醒过来,没有意识,也没办法说话,至今仍在ICU进行治疗。
9月10日教师节这天,记者来到了宫培英的儿子宫锡州家中,宫锡州对于福民的故事并不知情。“父亲在家很少跟我们讲这些故事,可能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平常的事情,都是身为教师应该为学生付出的东西。”
(宫培英)
曾经,一家七口人都等着宫培英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可一到月底,他的工资就少了很多。“那时候学生们的生活都很困难,没钱买粮食,有的甚至连课本都买不起,他知道了就主动过去帮一点,学生又多,所以工资经常都花在了这里。家里人也理解他的做法,所以我们小时候的日子也很清苦。”
宫锡州讲述,宫培英退休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听自己学生进步的故事,他从师以来的梦想就是桃李满天下,所以当告诉他那位学生去了那个大学,在哪儿有什么成就的时候,他的笑容往往是最灿烂的。
“对待学生就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要超过自己的孩子。”这是宫培英之前经常给家人们讲的话,这源于他作为老师的父亲,在家风的影响下,宫培英家三代都是老师,他的一儿一女也都是教师。宫锡州说,“知识不够可以继续学习,但德行不可以,父亲就是这样从小时候教育我们的,我们也会把他的想法和做法继续传承下去。”
听着宫培英的近况,于福民不禁哽咽起来,“老师病了我心里特别难受,在老师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学生,有太多心里话想当着宫老师的面说,小时候岁数小,有太多东西不理解,直到长大了,才理解老师当初的不容易。”
年纪越大,于福民对宫老师的感情也就越深,自己的儿子小的时候,他把两封信拿出来给儿子读,孙辈出生了,他又读给孙辈听。“我个人是非常明白的,小时候对老师的感情总是夹杂着孩子气,可当我也老了,就感觉老师就像我另一个父亲一般,亲生父亲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长大,而宫老师则给了我、给了学生们灵魂的养料,这种言传身教的力量让我受益终身,所以我才会一直教育给孩子们将来要有出息,要好好学习、尊重老师。”
朴素的道理由已至古稀之年的老人口中说出,变得沉重了不少。而这两封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信,更是被于福民当做传家宝一般收藏,记录着一段历久弥新的师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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