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等待槐花开散文
关于等待槐花开散文
窗外有一株老槐树，我每天清晨都在拉开窗帘的霎间，与它相对而视。在这仲春时节，它依然含蓄。黑黢黢的皮肤，裹藏着耐得住寂寞的心灵，在它的桠枝间我找不到一丝绿意。我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悄然间给我一树繁花？
可即使繁花满枝，谁还会和我一起分享氤氲的香气？谁还会给我采摘带着露珠的花串做香喷喷的槐花糕？谁还会站在槐花纷纷的午后等待我的脚步？没有了——那青蓝的衣衫、佝偻的身背、慈祥的目光、稀疏的白发……没有了——和我在今生都不会再见！
我一次次在梦里见到您，可夜里的欢聚难敌我白日的痛苦。愈是在梦里见到您，心愈会在白天被撕扯成碎片。我只能用回忆疗救我思念的痛！
您还记得吗？
有一年，村外的河水在一夜暴雨之后，猛然间涨了上来。河水翻腾着，搅起浑浊的泥沙。偶尔还会从上游跌宕盘旋的在激流中飞下几个麦秸垛，又在漩涡中时而浮起、时而下沉的向下游冲去。岸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抱着一棵粗壮的杨树，焦急的望着河的对岸。她扎着羊角辫，穿着紫红的小衫，衬着青蓝的短裤，斜背着粉色带着白花边的书包。她喃喃自语：“我——我——怎么上学去？”它似乎听见河对岸杨树林深处的校园里，传来打铃的声音。小女孩急了，泪水扑扑的打在脸颊上。可河水的势头丝毫不减，打起的水花似一个个狂野的笑。小女孩蹲下来，捡起一个个石块猛扔进河里，恨不得，填平它。越是愤怒，嘴唇咬的越紧，泪水越是汹涌，直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拉起来，背在肩上。
是你啊！——外公！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在黄泥路上急行。
“小燕子不哭，姥爷背你从杨庄大桥上绕过去。”
“姥爷那太远啦，咱要绕好大一圈子！老师说过，下大雨没法过河时，可以不去上学！”
“不去？你都哭了！只要小燕子高兴，姥爷不怕远！我可不愿意让你当逃兵”
“哈——哈——”
河岸边，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可是雨后，经常会有一老背着一少在穿行。老人的裤管总是高高的挽起，水鞋里可以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身后溅起的泥点子伴着孩子的说笑，飞扬成黄色的小花。他们趟过浅浅的水洼、翻越高高的堤坝、走过密密的高粱地头……
就这样，外公，您背了我五个夏天。我趴在您的脊背上走出了小学的门槛，同时渐渐的走出了你的视线——到镇上去上初中了。
可您脊背的温热一直是我心头的依恋！
无论星期天还是寒暑假我都会去你家。我们一起游戏过：跑到狮子山里捉蝈蝈、东南岭上打枣子、村外河里捉小鱼；我们一起劳动过：去“瓢头子”岭上种花生、“十亩”地里掰玉米、“清水湾”里收高粱。忘不了春天你打得槐花糕、夏天你摇的小团扇、秋天你摘得甜石榴、冬天你送的厚棉袄……
更忘不了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那是二零零六年五一放假期间。我回来探望您！那是老家槐花怒放的时节，乡间的小路上弥漫着甜腻腻的味道。到处都是一树树乳白的槐花。蜜蜂在花串间飞舞，蝴蝶在已经窜出麦穗的田野间嬉戏。我和母亲手挽着手，走在我儿时奔跑过的土地上。远远的我就看见了你：站在桃园外，栅栏旁那棵老槐树底下。穿着一件深蓝的短袖衬衫，青色的裤子，青帮布底鞋。正在举目眺望着我要去的小路。背已经驼了，头发也稀疏而花白。可那是我内心最唯美的画面，定格在我心灵的帷幕上。
可为什么风一起，这画就在纷扬的槐花里渐渐的.模糊、模糊、又模糊……我极力的去抓住你粗糙而又布满老茧的双手，可它却时而在桃树林里修剪枝条，时而在搞头的把手上紧握、时而在儿孙的额头上抚摸……抓不住了！那手再也无法，拉起我哭泣的肩膀，捧起我微笑的脸庞、提起我离家行囊……
风一吹，散了！
槐花落尽的时节，一个享年七十三岁的老人也悄然的走了。没有和他的疼爱的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道别，也没有和他挚爱的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说再见，更没有跟他关爱的三个外甥女与三个外甥说诀别。匆匆的走了！
他生前爱着的这些人都参加了他的葬礼。
而我最痛苦的是连葬礼都没有参加！我因怀孕近四个月而被封锁了消息。
更无法忘记阴阳相隔的第一次见面，是外公去世后的第三十五天，按当地风俗是给外公上“五期”。我偶然得知，赶上了这次大祭拜！
那天，很热！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在这漫长的三十五天里，外公的儿女有的病过、 有的眼睛哭肿了、有的彻夜难眠，可他们毕竟用了三十五天，来承认失去您这一现实；来疗救他们失去您的心痛。
只有我自己站在一个时间点上。我想放声大哭，可他们的声音成了小声啜泣。我又怎么忍心揭开他们的伤疤，使之再次流血？我走在穿着丧服的亲人队伍的最后面，我用丧服的盖头蒙住脸，任泪水滴落在我的衣襟上。木然而又绝望的走到外公的墓地。
墓地在一片玉米地里。青青的一米多高的玉米棵，织成青色的帷幔罩在您的坟外，坟东约十米外是一片桃树园，坟北约一千米是京沪高速公路，坟南三百多米就是他的村庄。
我想这墓地很合您的心愿。因为您最爱在桃树林里忙碌，春天可以有桃花的芬芳为伴、夏天会有蝈蝈在玉米棵梢头鸣叫、秋天会有晚熟的桃儿挂满枝头、冬天可以看见村落里袅袅炊烟……更重要的是可以看高速路上车来车往，不会寂寞，不会孤单！
我双膝紧贴着地面，额头一次次叩响泪水打湿的黄土。没有一丝声响，渐不起一点尘土。
我凝望着高高隆起的土包，我不相信里面睡着我亲亲的外公！
如果他在，他怎么忍心不给我回声？那一道道在槐树下期盼的目光、那一声声在耳畔不息的叮咛、那一幕幕村口落日余晖里送别的情景。您和我永远都不会忘却。可为什么，你不能再给我一句话？一个眼神？哪怕一声因为我来迟而发出的叹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结束了！我们间今生的缘分已经在那个槐花旖旎的傍晚，你送我到栅栏外的时候结束了！
那是我们最好的分别。因为你想把您的影象存入我记忆里的，永远都是最美的写意画卷：
一棵槐树，发出点点的芽、开出串串的花、洒下浓浓的荫、剩下粗粗的枝桠。一年年，树长大。
小摇篮树下挂，吱悠悠娃长大，红绳扎着小辫，嘴里吃着花串儿。
呼，风一阵，青蓝的衣衫，沾染着槐花花瓣，如一只只白蝴蝶停息在那儿，伴着你慈祥的微笑镶嵌在我永远的梦里。
只剩下我，独自站在老槐树下，一年年，等待槐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