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红茶 难忘师恩
01
我的大学就是现在的绵阳师院,现在已经分家几处了,最大的是永兴磨家师院。八十年代,它仅仅龟孙在城东十里的雏凤山上,向北是山下的九院,向西近处是农科院,稍远可望见富乐山,富乐山可有名气了,就是打草鞋的刘备入蜀,站在山头,看见蜀地山下稻田如雪,瓜果飘香,脱口而出:
和师院背靠背的是建材学校。那里挺爱放免费电影,很多不学无术的同学就爱拿了凳子去占便宜。
很多人要找风水,认为地方好了人也就发达了。那纯粹是扯淡,傻瓜放在泰山也是傻瓜,他不能才华洋溢。很多地方都因为人显,华清池因为贵妃,子云亭因为杨雄。
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世界。
雏凤山因为一群教授讲师,因为一群青春年少的学生而变得有点儿阳春白雪。
绵阳师院是我感觉到最人文美的地方,散发出书香味,连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比别初可爱。它像浓郁的咖啡,人生一次,其他都是寡淡了。仅仅一个事可比,那就是人生的初恋。如果急迫到顶的初恋还不行,要慢慢展开的瑰丽初恋。
02
所有大学老师都把我们当大人,笑嘻嘻的,和颜悦色,像他们欠了我们几块钱没还一样。只有蒲老头把我们当小学生呵斥,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见了蒲老头还要紧张。怕他莫须有给我一个罪名,然后跳起来给我一个狗血淋头。
一个男同学,因为一场大失败,自甘沦落。不知道在哪里紧急恋爱上一个女生,公然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抱得紧紧的散步,像一个人似的。夜晚和风吹送还要买半斤丰谷酒,在桃笑亭风花雪月,买醉一场。
可能是蒲老头那个时代,三十八九才初恋。他把他的标准放之四海,认为这个同学开始败坏了。他受不了了。
有一天在阶梯教室上课,写作课不上,当着一百同学,施展他一生的才华逻辑,古往今来的圣贤标杆,有如如来佛的狮子吼,把这个同学骂了两节课不息。整得我们也被连诛了,就像得骂我们一样,两股颤颤,几欲先走。
他还有一次骂人,是二班一个男生不知道在哪里搞到一张美女横卧写真,只挂两丝,也约等于没挂。他把她放在自己床墙上,像两个人在睡觉一样。蒲老头骂声里喊我们去参观受教育。
哪知道我们反而被写真严重腐蚀了。那个二班同学事后也出名了,欣喜不提。
过了一天,他又在课堂上说爱我们,眼里的泪水都要快流下来了。说他是招生主管,我们每个人的资料,他翻来过去都看了几十回,人人的面貌在他心中了如指掌。我们被迫相信他是真爱我们的。
他的教材都是他编写的。还是出版社出版了的。那是我看到的最寒酸的书,封面无图,只有书名人名。纸张劣等,字体就是全体黑体字。简直太不打扮了。我的写作不好,全是这本拿到就可以送到垃圾桶的书造就的。
蒲老头却把这些书当宝贝心肝,拿它就像拿他情人的情书一样的激动。
我们还是喜爱他的。他有一段悲凉岁月,大学毕业因为骨头硬被打到了,在青海戈壁多年,像一朵鲜花在偏僻之地寂寞开。他不说它,我们都是从只言片语里得了一点消息。
一个人平坦顺利的一生,是不吸引人的。崎岖坎坷,起伏荡漾的人生最精彩,最让人追寻。
有一年在黄龙溪,遇见蒲老头带研究生实习。我赶忙恭恭敬敬喊:
“蒲老师!你在这里啊!”
“啥子蒲老师?!喊蒲教授!”
03
有一天一个同学说:“来了一个老师,书就拉了两大车!”
在那个书比钱吃香的年代,老师同学一下子看他侧目。
他的青春在敦煌莫高窟度过,陪伴他的除了面前的前面的石佛,就是远处无尽的沙漠。快五十了,想靠近人,就调到内地来教书。
他姓杨,杨老师。他做人一定不自高自大,总觉得自己跟蚂蚁同类。每次在黑板上书写,正宗柳楷,一笔一划必须到家,笔画轻,字很小。累死我们的慧眼。
他说他曾经练过毛体,越练越不成器。他也告诫我们不要练毛体。气度不够。
他讲课滔滔不绝,一句跟着一句。不久嘴角就泛起了白沫,可能他吃饭从来不擦嘴,这团白沫就直到课后不消,像他嘴里衔着一朵白花。
他做人耿直,不知道拐弯抹角,给人留点余地。
一天市文联在师院开会,讨论一个女作家续写的《红楼梦》后四十回,夸声一遍。他的发言不调和。
他是语言专家,对诗词的平平仄仄专研的深。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作家作品里的诗词平仄不对。
他就一个一个给别人分析,讲解,改动。结果悲剧,那个女作家在他分析到第三首时就哭着走了。
一天晚上,明明我们系的合唱团第一,被打分成第二。他当场就不快乐了。跟别人理论,谁听你的理论呢?到口的鸭子不让飞。
但是他从来不跟我们发脾气,像我们都是他幺儿一样。如果是上午第四节,学生被三食堂鸡鸭鱼肉飘香所动,肚子更加饿了。有人就敲盆碗,他就喊下课了。
期末了,学生喊他勾重点,他说等下一节。学生说不行,我们性子急,等不了。锅碗盆声又起,他笑着说那就划重点吧!
没有见过师娘,也没有听那个同学说过师娘的姿色。但是杨老师来了还没有两年,师娘就化为一株红杏树。
然后他的大动作就是,把所有一万册书全部送人,一本不存。老婆抛弃了他,他就抛弃了书。打了一个平局。
04
娟老师是我们班辅导,高我们几级,留校。人长得漂亮,微胖界的仙女。物理系有个班女人三五个,还个个没优点。那个班的男生就做了娟老师的铁粉,能见一面看一眼就舒服了。
她有时也给我们上些课,她已经是助教了。女孩子都爱美,她有时无限前卫。短裙短裤,我们就听不进课了。
她对我们是牧羊,根本不管我们的事。有个蓬莱的同学思乡,回去一个月,回来安然无恙。有一天她煞有介事的给我们上班会。说有重要的事。
念到最后,日期都过去几天了。她自己笑笑我们笑笑就了事。
那时我们的发育跟不上年龄,几乎没有男生对女生下手。她急了。有几节课课不上,给我们讲如何恋爱,如何追女孩子?我只记下了她的绝招,给女孩子买吃的,把女孩子的嘴巴骗了,她的心也跟来了。
美丽在线,一个作家看上了她,来往殷勤。我们都默默的祝福她,命运来的太顺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个夏天的傍晚,她在校外的林荫道散步,被人不轨了。
出了这个一个漏子,那个作家就扭头而去,她身心俱疲,可能一生都不能复原。
应该我们全班的男生都会在梦里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