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无改:皖北方言拾趣
我是土生土长的淮北人,在外漂泊有二十年之久。现定居江城芜湖。平日里总是人模狗样地讲着普通话(不会讲芜湖话),而回到家乡,立刻切换成“原汁原味”的皖北话。
但我闺女就不行。她也是土生土长的淮北人,只是六岁的时候被我接来芜湖生活,七年过去了,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只是她既不会讲芜湖话(听得懂),又把老家的方言忘得七七八八,每天只能跟我们讲讲普通话。每每跟我回到老家,闺女还是变不过来口音(难为情,开不了口),不是沉默傻笑,就是说小声地说普通话。
要说皖北话与普通话的区别,最大之处是两者的语气差了一个语调。普通话通常有四个声调(第五个轻声,不用标调),即阴平(第一声)、阳平(第二声)、上声(第三声)、去声(第四声)。有个口诀是:“一声平,二声扬,三声拐弯,四声降”。就比如说“普通话”这三个字用普通话说的音调是:三声,一声,四声,而方言这三个字的音调则说成:二声、三声、四声。口气听起来比较生硬。
除了基本的语调不同,皖北方言和俗语也颇具地方特色。今天、明天,后天,方言会表达:今个(ge,轻音),明个,后个。中午,方言读shang wen(二声、一声),晚上,说成hei lai (三声,一声)。喊父母、亲戚都会加个“俺”(an,二声)字,俺爸,俺妈,俺姥爷。比较有趣的是身体器官的称呼,脸颊叫腮帮子,脚丫叫丫把子,脖子叫骼勒绷子,膝盖叫骼勒拜子,头发叫头毛尾(yi,三声),拳头叫皮锤,眼屎叫猫屎糊(hu,三声),是不是既乡土气息又比较俏皮?
皖北人的一些口语也比较有意思:这个人有点“蒲种拉气”的(形容缺心眼),这是“啥黄子”(什么东西)?别“上赛”啊(别逞脸),藏老梦(捉迷藏)。甚至有好事者,还把有趣的方言写成了段子:
有一种聊天叫“拉呱”,有一种称呼叫“熊孩子”,有一种丢弃叫“板了”,有一种无聊叫“没吊事儿”,有一种游泳叫“刺(ci,三声)猛”,有一种丢人叫“现世”,有一种垃圾娄叫“粪箕子”,有种手帕叫“手夫子”,有一种硬币叫“毛(mao,二声)格子”,有一种没良心的叫“不到(dao,二声)粮食”,有一种扇耳光叫“劈脸忽(hu,三声)”,有一种鲁莽叫“椰子包”。
去年回老家,正值夏季,老妈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几斤“跌拉猴子(没变身的幼蝉)”,又问我要不要带些“酱豆子(酱黄豆)”回去?我摆着手不愿意带,一抬头看见房间角落里有蜘蛛网,笑道:“俺妈,咱家多久没打扫了,屋子里都生螺螺蛛(蜘蛛)了”。然后想起自从搬到城市里后,连小小子(麻雀)、光光丁(蜻蜓)、蛐蜷(蚯蚓)、癞癞毒(蟾蜍)这些动物也少见了,不由对墙旮旯里(墙角)结网的“螺螺蛛”心生好感起来。
“老妈,我的口音变了吗?”我问母亲,最近发现,自己说着、说着家乡话,很容易就变成普通话。而回到芜湖,说着、说着普通话,就变成了家乡话。
“没什么不同吧”母亲笑着问:“你说的不是淮北话?”。在她眼里,无论我多大,去了哪里,始终是那个脾气急躁、固执任性的大闺女。
好吧,我想起唐代贺知章的那首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无论离开家乡多久、多远,我这颗游子的心,都记得这熟悉嘹亮的乡音、这生我养我的土地!